姐姐虽嫁了个温州丈夫,但婚结在我们河北老家,并在这里生活了30多年。姐姐两口子常年在外地做生意,为了帮他们看家和照料孩子,父母一直住在她的房子里。父母去世之后,姐姐一家移居姐夫老家,这处房子从此便空了下来。
这座房产,虽归姐姐名下,地基却是我们家的老宅,角角落落都留有我生活的痕迹。而且,我家“传世”的一些物什,也始终没离开过这所宅院。小门小户的,虽然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对我来说,有些却有着一定的纪念意义。于是,我找个周末,回老家去收拾一下那些东西。
几年没人居住,曾经生气勃勃的小院,已变得残破凋敝,院子里长满人头高的蓬草,屋檐上还长出了几株小榆树。我披荆斩棘开出一条通道,先进到东配房,收拾那些大多已没有什么用处的老物件,曾经的往事,也随着它们一件件出现,在脑海里不时回放。蓦地,在一堆杂物下面,我发现了一只泥灶台,飞扬的思绪,不由地一下子回到了童年的烟火岁月。
清晰记得,这是我小时候家里常用来烧火做饭的家什。听老人们说,许多年以前,小白河曾从我们这流过。改道后,这里变成桑田,也留下了厚厚的一层胶泥。这种胶泥,呈紫砂红,有韧劲、不开裂,非常优质。勤劳智慧的庄稼人,最懂得物尽其用。人们把它挖来,摔熟揉透,掺上碎麻,做盛粮食的窠笼、烧饭用的灶台。
泥灶台用起来十分方便。晴天在院子里用,省得满屋子烟熏火燎,雨天搬到门洞里烧,免受风吹雨淋。过去,这种灶台在我们老家很是风靡,几乎家家都用。虽不知是哪位高人率先发明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在我们老家开始流行,反正从我记事,我家就在用这种圆鼎型的泥灶。它下面捏有三只足,中间是一个鼓状的灶堂,正面留个带“舌头”的口添柴火用,背面伸出个尺把高的泥烟囱,浑然一体,自然拉风,省柴好用。
那时我家就母亲一个劳动力,每天要下地干活,家务事都是我们几个孩子来做。哥哥挑水、填圈积肥,姐姐负责做饭、涮锅洗碗喂猪,我帮着烧火。姐姐犹如指挥打仗的将军,不停地向我发号施令:“再添点柴”“别一下放那么多,放多了着不起来”“烙饼得用小火,去抱点麦根来烧” ……我像个听话的小兵,严格按指令行事。有时候天气潮柴不起火,得鼓起嘴巴用力去吹,吹得腮帮子酸疼。有时候一股烟倒灌过来直冲脾肺,呛得鼻子眼泪一齐下来。可当闻到饭菜香味飘然而出,心中的自豪感也油然而生——我长大了,能帮着家里做饭了。开始烧火时,我也就是六七岁。
母亲下地回来,有时会从地里捡一把花生落,逮几只蚂蚱或螳螂,专司烧火的我便“近水楼台”,用铁丝串起来烧着吃了。做好的饭,也总是能先尝到第一口。因此,哪怕是烟熏火燎,手弄得污黑,脸烤得通红,也乐此不疲。耳濡目染,我10岁能熬粥,12岁会炒菜,很早就学会了蒸窝头、贴饼子。小小年纪,便接过了做饭的重任,邻居们都夸我从小懂事。其实,那是拜生活所赐。现在,妻儿都爱吃我做的饭,也因我会做饭、爱做饭而使家庭生活更加和谐幸福。想来,还真的要感谢那烟火熏染里的童年……
几十年的光阴倏然而逝,如今,这泥灶台,不知从什么时候悄悄循入了时光的隧道。岁月可以改变生活的状态,可以改变人生的轨迹,然而童年的记忆却总是令人难以忘怀,无论是快乐还是苦痛,都化为一道清源,汩汩流淌在我们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