蛐蛐的琴声，被绿晃晃的光裹在夜里
绿光之上，是浩瀚无垠的夜空
站在夜空之中的，是一轮被风吹上去的月亮
这一枚月儿，高啊，高过陆家大营
高过陆家大营最高一棵树的树梢
能达到这么高，且这么圆又亮的
只有哲觉的月亮。能把一个男人征服的
除了女人，也只有照在哲觉这一片绿色汪洋之上的银银月色
能让人想摘的，除了星星
也只有哲觉这一片恣肆的澈澈月色
此时，如果我喝了一壶美酒
会不会产生错觉
也会想起：天涯——
也会想起：远方——
2、在贼脑包看夕阳
一排火红色的山峦，像一排女人的烈唇
簇拥着一枚巨大的火球，迷惑着路过的我
像梦一样迷幻，像古老的天书一样神奇
像一个男人敞开八千里的胸怀
雄壮的胸肌如美酒令人酣畅
旁晚的风，咻咻抚过樱花般的云朵
每一个汗孔都吸收着宁静与祥和
每一个细胞都奔涌着大地的苍茫
我仿如一个孤独的巨人，伸手就能
抚平这辽阔高原的悲怆
如允与，我愿以三生三世来换取
这夕阳下的一瞬，让高原的微风
把我吹成一朵火红色的铁花
3、红噶梁子
此刻，我站在红噶梁子，我以为我站的最高了
还有一棵衫树，比我还高
它至少挺拔在这里四十年了
它每天面对流云、夕阳和风
一动不动地热爱着尘世
我可以给最远的朋友打一个电话
向他讲述这棵衫树的忙碌与热情
聊聊从天空降下的生命
春天的花朵，风雨中的归蚁
阳光照耀雨露折射出的彩虹
我们可以探讨八月的蚂蚱
九月的菊花，十月的冷露
那火热的四月杜鹃花
月光从八万里的苍穹飘下
星光来自遥远的未知
也可以小心翼翼躺在衫树的身旁
躺在十万群山之中，苍茫的天空之下
我可以微笑，可以哭泣
笑我这万里山河
哭我这辽阔悲伤
4、窗子上挂着一枚耳环
小镇的灯光由近及远褪去，山体在夜色中渐渐隆起
在窗棂侧面，一枚淡银色的耳环由暗渐明
弯弯的耳环在丰盈的山体上，让我的身体
缓缓放松下来，我想：这是神灵的耳环
冬夜的旷野，夜风幽幽凉
耳环散发出神性的银色，让山川有了温度
这哲觉的疆域，被银耳环赋予柔软
此刻，再坚硬的石头，也裹满了温柔
我是被银耳环照耀过的人
我是感受到了神灵温度的人
我自有我心中十万平方米的湖面
映照一空的阿弥陀佛
5、安家大祠堂
这个黄昏，我听见了鸟鸣声
穿过八月的阳光，滴落在安家祠堂的墓表上
这是要让我获得时光的鳞片？
还是鸟在尘世嘈杂的跃动？
抑或是墓表昭告的存在与虚无？
山下那些挖土的人们，远望似蚁
再远处的山顶上，杉树梢抖动白云
如果热爱此刻，那就下山扛起锄头
如果不爱，可以将自己分给流水和黄土
在爱与不爱间，一朵八月之花
在荆棘间悄然绽放
黄昏的暮气，遮不住她摇曳的躯体
袅袅炊烟，荡动着万家灯火
6、安静如大荒地
跌宕起伏山峦似有万象涌动
一如江海万里碧涛在此翻腾
仿佛能看到辽远幽蓝深空中的白云倒映在此
又似囊括了深邃星空万物
蜉蝣一样的我，一会儿飘在云端
一会儿坠入森林，一会儿沉溺小溪
或者我是一朵花一棵草一片落叶
一颗石子一坯泥土一座山岗
一块天外陨石误入大荒地
何必深究石块下面小草的疼痛
让雨水还给大地以洁净
让白云还给天空以色彩
让心灵还给身体以消亡获取的安宁
7、花开割麻梁子
再高的黄山松也掩盖不住这山梁的贫瘠
再厚的云层阳光也能照进这片黄土
再晚的春天也抵挡不住这株桃花的艳丽
一株花开在这里，掩藏不住的芬香
让整座山都放松下来，让忙碌的蚁群
能够窥探春天的秘密，让大地上的旅客
有了仰望的理由
相比一株接一株铺天盖地的花海
这一株桃花更能浸透春天
相比摩肩接踵的尘世
这贫瘠的山梁更能让蚁群繁殖
“呵！我是一只工蚁！”
8、在杉木箐值班
箐字在这里表达出了至少一万字的意思
好像能够把一个人的心都装下
但国道硬生生穿它而过
谁也体会不到它的疼痛
疫情阻挡不住来来往往的人群
面对未知他们选择了当下
在这滇黔交界的地方
这样的故事在历史中反复上演
一波又一波去，战争、病魔，或有贫瘠
携裹着无奈，又一波一波地来，毫无理由
一辆卡车呼啸而过，惊起白鸽亮出的翅膀如刀刃
而杉木箐最嫩的一棵枝条，也被遒劲的树干引诱着
奋力伸向远方
9、岁末值班
你站在一块雪地里向我招手
你说：天白了，地白了，人间也白了
预谋一年的白，如期而至
这一年，我努力把头顶的火焰
举高，你努力把光阴，吹薄
到现在，高与薄，都触摸不到
只剩下懒洋洋的阳光，从几万米的高空
倾盆而下——
好了，说句再见吧
这一句再见
说的是来年的花红柳绿
春江水暖
10、雪夜
有大风从韭菜冲刮到马家湾
有大雪从贼脑包灌往大麦地
风和雪在这夜里嘶鸣缠咬
有孩子提着灯笼在崎岖小道上
顽抗风雪，突围前行
当我抬头，惊奇于自己很久没有仰望的深空
有灼眼的星星闪烁不止
像银枪头刺破天空闪耀着光芒
像灯塔矗立在星际大海中央指引方向
像自由女神的眼睛干净纯洁
一颗，两颗，三颗……
守候着哲觉的天空
我惊呼起来
原来，在每一个夜晚，都有一些星星在天空
照亮着崎岖的道路
11、海田坝子的春天
多么柔软的时光，像棉花一样铺陈在这里
嘘……不要说出她的名字
可以做一株苜蓿
展开薄如蝉翼的花瓣
摇曳着露滴和绵云
可以做一只晚春的布谷
在这坝子中央的杨柳树上放声欢叫
叫绿我脚下的万里山河
叫蓝我头顶的无垠苍穹
当我低下头来
一朵迎春又永远地凋谢在这里
对不起，亲爱的
我又流泪了
12、角麦地上空的云
角麦地在祖国西南边陲的乌蒙山麓中
有炊烟、牛羊、小屋和森林
跑遍全世界的云，也经常略过这片土地
不作停留
它们不像大地上的事物
躲在某一个角落，藏而不露
在天空中的东西，都是如此坦荡又目无角麦地
但对角麦地而言，再广袤天空铺陈的云
都属于角麦地
昨天托着雨水的黑云，属于角麦地
今天洁如鸽羽的白云，属于角麦地
明天五彩斑斓的祥云，属于角麦地
天空中所有飘过的云都是
角麦地的一只鸟略过水面时散落的
一片羽毛
“哦，微醺阳光又来到大地
晒开蚕蛹，绽放羽翼。”
13、公平村的坎子上有两顶草帽
在公平村浩浩荡荡的森林之间
有浩浩荡荡的的风吹过
摇曳着浩浩荡荡的百合
一个农夫带着妻子坐在田埂上
远远望去，像两顶不动的草帽
他们坐在那里，光芒四射
这是不是他们的一生
他们会不会坐着坐着，就相拥相吻
或者，大吵一架
我那个在家里的女人
嫁给了一坨苦涩的盐巴
柴米油盐、老人和孩子
让她从不提起爱情和梦想
假如我们也有一埂百合
也有两顶草帽，我一定释放我的粗犷
让她的温柔如延绵不绝的晚风
吹过我的胸口——
14、瓦渣河
我是白天来到瓦渣河的
站在瓦渣河边，左边是褐色的风化石
延绵至山的尽头，隐隐约约
有一万尊佛像在闪耀
右边是一道肥绿的山脊，山脊上
一轮残缺的月亮，破日而出
中间一条溪流，胜过
三千弱水。
倘若是夜晚来瓦渣河
那一定更加美丽
料想，这潺潺溪流，定被一湾明月占有
这一湾明月上，定有神一尊
托举着瓦渣河的生灵
像我这样不明不白地闯入瓦渣河
到底算个什么，倘若有勇气打开
尘封三十年的身躯
里面定全是饱满的声音
而我为何，又要借助瓦渣河
才能记起这被我活得越来越薄的
——什么
15、竹坪的梨花开了
在海拔两千多米的云贵高原，肆虐的梨花
在时空还来不及排序时
就已经奔袭来覆盖母亲满头青丝
这个面朝黄土背朝青天的女子
依如一缕青烟，有风，弯曲在穹顶之下
无风，就自带风，挥挥洒洒在青天中
这漫山遍野的梨花
在倒春寒中，风推着花瓣，花瓣涌动着花蕊
在刀尖与雪凝上，偏偏起舞
一波又一波，一季又一季
最后，全部堆积在母亲的头上
要压倒她一米六的躯体
又傲然挺立在这料峭春寒之中
托举着，滋润着，承载着
我的沉浮
她是不是一尊佛陀
有着无量的胸怀
让在暴风雨中的我
泰然处世
16、贼脑包
贼脑包长在乌蒙山的脖子上
卡在云贵喉咙中
这种地势，用官方语言描述叫作咽喉要道
在浩瀚的历史中
这里一定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才会叫做贼脑包
如果发生的事情愉快
可能叫快乐山，或者美丽峰
探究过这段历史的人
已经来来去去不知多少茬
证明没有探究的必要
我对于贼脑包来说是过客
一个过客要点干什么呢
此刻我抬头望去
阳光温暖，天空洁净
阳光温暖如梦
天空洁净如斯！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