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社会各界救助文万鹏纪实

李　琦

　　十年的时间，一粒种子落地，生根、发芽、成长，逐渐成为参天的大树。

　　十年的时间，一个孩子稚气、活泼、机灵、成长，逐渐成为英俊的青年。

　　十年，整整十年！三千六百多天，相隔无数个日日夜夜，谈起当年那刻骨铭心的一幕，文腊友的眼眶又湿润了。

　　盛夏时节，贵州省威宁县五里岗街道祥和家园易地扶贫搬迁户文腊友家门口，草木熏香，绿意盎然。“这就是万鹏，你可能都认不出来了……”文腊友指着旁边一个刚进门的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说，“现在健健康康的，可当初想都不敢想！”刹那间，我们都被震撼了。

　　是的，他永远忘不了2011年的6月11日。那一天，正在贵州省福泉市挖煤的文腊友刚从矿井里走出来，回到宿舍内，抹了一把脸，饭都来不及吃上一口，就接到老家来的电话，妻子李世英在电话里告诉他，正在读小学三年级的儿子文万鹏突然患上了怪病：起先是左胫头牙疼痛难忍，经拔除后牙床突然长出肿瘤，起初有红豆米大，后逐渐肿大，又痒又痛，最后竟然把口腔全部覆盖，后来疼痛感有所减轻，但体积越长越大，层层脱皮，乃至无法进食了。

　　听到妻子连哭带喊的声音，文腊友的内心犹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都有。作为威宁县炉山镇民乐村斯塔嘎组的土生土长的彝家种田人，他子女多，土地少而多石，贫瘠，广种薄收，缺乏产业结构支撑。近几年来，为了养家糊口，他不惜背井离乡，到广东福建沿海务工，找点盐巴辣子钱补贴家用。没料到在这节骨眼上，碰到了这样的难缠事，真是应了那句古语——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夕旦福。

　　文腊友魂不守舍，匆匆忙忙回到家中，看到小万鹏口顶一个鸡蛋般大的肉瘤，闷坐在墙角一言不发。曾经活泼好动的孩子成了这样子，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一想到别的孩子此时正在校园接受义务教育，而儿子却由于病魔的摧残而中断了学业，他感到了一阵隐隐的痛心。

　　治病需要钱，没钱，怎么办？只好向别人借！“当时我们家里一贫如洗，家无长物，棒棒都没一根多的。要不是左邻右舍的乡亲们有力出力，有物出物，帮我凑足了一千多元，我们去一趟大医院的路费都成问题！”多年以后，文腊友回忆说。

　　帮孩子办理了休学手续之后，文腊友带上东挪西借凑足的两千元，领着孩子到六盘水市人民医院就医。经过切除肿瘤部分肉块进行化验诊断后，医院说是牙骨癌，鉴于医院的自身条件等因素考虑，院方明确表示，此病他们无法医治，建议到条件更好，设施更齐全的大医院去医治。

　　2012年1月30日，文腊友又带着孩子来到昆明第一人民医院。医生一看到病人呼吸困难，骨瘦如柴，就说医院条件不成熟，对肿瘤方面不专业，建议他们到昆明云大医院就诊。到了云大医院，终于确诊为肌纤维母系性肿瘤。通过二十多天住院观察，医院终于同意给小万鹏做手术，但临近手术时，又查出孩子患有严重增生性贫血，输了一袋血浆后突发感冒，大汗淋漓，咳嗽不止，医院担心手术后伤口无法愈合，就委婉地建议他们去别的地方看看。无奈之下，父子俩只好收拾起行李回到威宁。一周之后，万鹏的感冒治愈了，父子俩又回到云大医院，这次医院仍然不敢做手术。“当时我们心里焦急，感到天都要塌下来了，态度不够好。实际现在回头想想，自己的屋漏自己知道，医院也有他们的难处。”多年后，文腊友感慨说。

　　几番折腾，手中已经分文无存，还欠了一屁股两肋巴的账。“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总算体味到这种滋味了。在从昆明回到威宁的列车上，想起年迈的母亲，幼小的孩子，他的内心极度悲凉，竟不由自主地抽泣起来了。

　　“大男大汉的，你哭个啥？”旁边的瘦高个小伙子不耐烦了……

　　文腊友的脾气也不好，放在平时，他可能一拳就挥过去了，可今天他实在没精力生气了，就把万鹏的病给大家简要叙说了一遍，说自己经过再三考虑，目前决定只好放弃治疗了。

　　“什么？你要放弃？放弃只有死路一条。”那个小伙子又跳了起来，“目前国家政策这么好，好人这么多，谁也不会丢下他不管的！”时至今日，文腊友都惦念着这个“多管闲事”的小伙子。正是他的一番“痛斥”，让自己醍醐灌顶，从而恢复了信心和勇气。

　　回到家里，屁股还没坐热，团转的乡亲闻讯赶来了，纷纷解囊相助。五元，十元，一百元……不一会儿又凑足了一千多元。大家都建议他继续带孩子出去看病，千万不能半途而废。“各位亲戚朋友，谢谢了，我是个穷人，说不来漂亮的话。反正万鹏的命是大家给的，今生我们报答不了，来世也做牛做马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文腊友一次次澘然泪下。

　　就这样，借钱拉账，风雨兼程。两个多月，七十多天，文腊友带着孩子到处求医治病，跋山涉水，行程三千多公里，足迹涉及贵州、上海、江苏、河南、河北、北京等省市，找过许许多多的肿瘤医院。鉴于孩子的病情特殊，这些医院都不敢做手术。

　　一边忙着筹钱，一边忙着寻医，双重的生活压力让文腊友心力交瘁。那段时间他形容枯槁，蓬头垢面，以至于有时连熟人都认不出他了。他甚至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一只蜗牛，缓缓向前爬行。漫无目的，前途黯淡，但心中执着于一个顽强的信念——为了一个孩子的生命！

　　是啊，为了一个孩子的生命，我们每一个人都义不容辞！浩瀚大海，源于涓涓细流；点滴之爱，托起希望的太阳。在救治文万鹏小朋友的过程中，不少部门、组织、个人都纷纷伸出援手。

　　2012年3月15日，文腊友到县医院取报销款，让万鹏在城北旅社门口等他。他办完事回来时发现孩子的衣兜里装满了钱，一数竟然有1800多元；其中有个姓罗的女士塞了1000元钱和一张字条后还拨打110，告知孩子病情的严重性，呼吁社会各界给予重视。之后文腊友几次拨打纸条上的电话号码，却一直无人接听。

　　3月19日早上，文腊友到县城新兴路的大贝步行街农村信用社取款，临走时安排孩子坐在门口台阶上。一位姓余的女士看见后塞了100元给万鹏，并临时当起了“指挥员”。她呼吁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周围的人纷纷解囊相助，一会儿工夫就凑足了三百多元。大家还陪着他们来到电视台反映情况，呼吁充分利用媒体的力量给予救助。

　　还有……

　　太多太多的好人，太多太多的好事，都发生在文万鹏的身上。这些献出爱心的都是些普普通通的人，有大人、小孩，有老师、学生，有干部、职工，有汉族、彝族、回族、苗族……

　　也许他们算不上水火英雄，也许他们不曾有过豪言壮语。他们都认为目的只有一个——为了一个孩子的生命。然而正是许许多多这样的人，用友爱的双手，拉出了最大的同心圆……

　　三月下旬，身心疲惫的文腊友夫妇带着孩子回到上海复旦大学肿瘤医院，医生说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九人民医院（以下称九院）设施好，技术高超，擅长于五官科疑难症的治疗，建议他们去看一下。波折太多，文腊友已麻木了，抱着试试看的心里，他们来到了九院，没想到医院二话不说就同意让万鹏住院治疗。

　　意外，意外，还是意外，这一路走下来，他们遇到的意外真是不少。

　　九院的诊断结果和云大医院相同，即肌纤维母系性肿瘤，亟须做下颌骨手术。当医生了解到他们手中才有20000元时，就委婉地告诉他们：两万元别说动手术，专门支付生活费都不够！要完成整个手术，须备齐12万元才成。

　　文腊友一听傻眼了，但这个朴实的彝家汉子也不提什么要求，因为他也理解——医院并不是慈善机构。

来不及思索，没半点犹豫，文腊友将妻儿暂时安置在招待所里，自己风尘扑扑地回到威宁想办法。有一天，他在网上搜索到中国儿童救助基金会天使妈妈团队，经过沟通后团队负责人叫他把有关材料备齐。于是文腊友联系了县电视台，按程序把相关材料整理好寄给天使妈妈团队。不久之后团队直接将七万多元打到九院的账户上。

　　与此同时，一场声势浩大的救助文万鹏的行动在威宁大地如火如荼地进行。电视台专门定时发布新闻，呼吁社会各界积极救助。通过媒体的力量，文万鹏的悲惨遭遇牵动万人心！一人有难，八方支援。威宁县民政局、炉山镇人民政府、炉山中学、炉山小学、腊寨小学、盐仓镇人民政府、盐仓中学、板底中学、板底小学、威宁县志愿者团队（民间组织）、民乐村基督教堂信教群众纷纷组织人员捐款救助。

　　一份份爱心，温馨而又沉重；一张张笑脸，传递着深情。一时间，春风化雨，滋润万物；草木含情，山河动容，泪飞顿作倾盆雨……

　　凑足了手术费， 文腊友来到上海九院。医院叫他们首先到儿童医院去做骨穿手术（主要是为了检查有无白血病），每天不管是到窗口办理业务，还是坐地铁，人们都纷纷给万鹏让座，让孩子享受“特殊待遇”。两周的时间，要检查、抽血、化验，有几件小事，让文腊友记忆犹新。

　　一天，例行检查结束后，父子俩来到医院附近的小吃店吃粉线。文腊友见对面的两个女人一直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万鹏。看到她们蓬头垢面，叨着香烟，“当时我怀疑她们是吸毒的，产生了一丝戒备心理。没想到她们起身离开时，往小万鹏的衣兜里塞了200元钱。”文腊友后来说。

　　一个火热的中午，父子俩出来散步。见孩子连声说口渴，文腊友便到超市买了个西瓜，切好后和孩子坐在路边的柳树下慢慢享用。突然超市的老板叫员工送来了矿泉水、蛋糕、香烟，说是看到孩子太可怜，表达自己的一点心意。

十多天后，骨穿手术做完了。当父子俩正要离开时，一位哈尔滨来的病友不顾他们的再三推辞，将300元放在万鹏的枕头上，然后迅速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了……

　　“这样的人太多了，以至于我至今不知道他们的确切姓名！”文腊友后来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经历几番磨难，2012年5月1日，万鹏正式住院进行治疗。5月5日，医院对万鹏实施了“下颌骨肿物扩大和气管切除手术”。过了一天，看到小孩在病床上孤独寂寞的神态，“天使妈妈”团队的两名志愿者送来了葡萄、西瓜、儿童读物，勉励孩子要学会坚强。5月22日，文万鹏终于顺利出院。

　　六月份以后的三个多月里，文万鹏又先后在六盘水市人民医院，贵州省肿瘤医院，上海黄浦区中西医结合医院进行了后续治疗。“国家的医保政策就是好，这么大的手术，费用经过二次报销后，我个人所付不过两万元左右！”文腊友兴奋地说道。

　　如今，十年过去了。在这十年中，发生了许多故事。2013年3月，万鹏又继续回到腊寨小学就读，毕业后又到炉山中学就读，初中毕业后到贵州行知专业学校就读二年，现在外省务工，成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

　　考虑到文腊友家的种种困难，2012年当地政府将其纳入低保户，2017年又纳入建档立卡户，2019年又纳入易地扶贫搬迁项目，现已完全脱贫，月收入达五千多元。光明的前途，灿烂的明天，正在向这个曾饱经磨难的家庭频频招手……

　　采访结束时，文腊友代表全家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万鹏之所以得到及时救治，归功于党的民族政策的温暖，归功于社会各界的关心和帮助。谢谢大家，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们。在那段痛苦的日子，望着孩子茫然的眼神，想着困苦的环境，想着一次次的希望与失望，我们一度想放弃！你们在紧急关头的热情，让我们又想到坚守。坚守，再坚守，直到胜利，是你们给了我全家这样的信念……”

　　“万鹏的事例再次说明，只要我们像石榴籽一样紧紧地抱在一起，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没有应对不了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