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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第354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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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铺倒影
新闻作者:苏勇  发布时间:  查看次数:  放大 缩小 默认
   清晨,冬雾锁了深夜的下玄月,又锁清水铺。临近午时,太阳携某种旨意,神一般地将光芒洒向清水铺,螺峰湖在艳阳下现出真身。橙满园的橙子,就怀了成熟的身孕,圆妥妥地蹦到眼前。进入清水铺镇,视野荡开阴翳,仿佛把自己置身于一面镜子中,与万物一起回到倒影里的原身。
 
观螺峰湖
 
  清水铺之名,得益于临街清清的水塘“螺峰湖”。
  此时,岁月进入深冬,清水铺刚从丰沛的季节退到萧索,从燥热和忙碌回到一种恬静中,随时间舒缓地走着。水塘中的小岛,托举那户人家,走过了时岁的一次更迭,重新把自己放入宇宙中的一隅,静卧、冥想。冬天的旷野,似蒙上一层薄纱,薄纱下的清水铺,慈祥安静。我们在浓郁的晴冬气息里从街道中走出,到一座山上,观水,观自然与人的一场巧合。
  湖水和临街的边界感并不那么清晰,没有人为的修剪,使他们的共存自然而随性。街上的房屋在水边错落,像一首现代诗的景致。植物不经意的将身体长到近水一些的地方,与湖水拥抱,亲吻,组成了画面的一个细节。无风,水静,街道微嚷,暗地里似有一道神秘的力量庇护着这片土地。
  远山也是参差错落的山头,把中间围成一个小小的坝子,产丰盛的粮食,也产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宿命。富有灵气的人们,并不只是从这里走出去就不再回来,而是从这里形成辐射,往清水铺的地域扩散,出生、起飞,在他乡成为故土的骄傲,在我的听觉里回到解说者的称颂和赞叹。比如历史上的进士、举人,比如革命年代牺牲的英雄,再比如新时代海洋里浪遏飞舟的典型们。清水铺是他们的起点,同时也以不同的形式回到起点变为终点。这是一片能诞生奇迹的土地,同时也是能皈依灵魂的天地。清水铺很小,小得像昨天一样转瞬即逝。清水铺也很大,大得像老一辈口头传颂那样荡气回肠。
  《中庸》说,行远必自迩,登高必自卑。我作为人间的一粒,站在山头远眺,冬日的清水铺如此厚重又温暖,像男人的缄默,又像素面女人的天然皎洁。我的故乡也有那么一湾浅滩,是我们儿时嬉戏的最好去处,也是为牲畜提供水源的天然水缸。捞鱼,洗澡,和我们放牧的牲畜一起,肆意在水塘欢欣鼓舞的玩闹。孩童的我们任由父母无数次禁告,也要偷偷摸摸前往,脱衣、下水,不断激起我童年的浪花。但那不是我期望的大海、大河一样的水域。长大后的我们再次回到故乡时,它已经几乎干涸,没有了记忆力的生命迹象。而螺峰湖与之不同的是,灵气从历史中走来,从未间断地修炼一湾清清湖水,锻造着清水铺人的意志,改变了空间里湖水的意义。它不再是一湾简单的湖水,要读清水铺,就得要先读懂清水铺的这神秘的清清湖水。明白了此,我心里的螺峰湖也变得不那么安静了,它幻化成了大海,巨浪裹挟着巨浪,撞击我的眼眶、心房,一浪高过一浪。我曾经身临真正的大海,那场景,烈日在高空燃烧,海浪翻卷像是呼啸释放着昨夜月光的引力。就如同此时螺峰湖在我心中的臆想,仿佛与我对话,一个来自大山深处的虚词,近中年尚在迷糊的人生,试图诠释盐在我身体里堆积的意义,撞醒了我脑海中的荒原。
  我也还记得在我的高原故乡,平坦的原上草木葱郁,盛夏时麦浪翻滚,那也是绿色的海洋,风吹也一浪高过一浪。我们置身其中就成为渺小,成为微茫。但见过清水铺小小的一隅水面带给我的颤栗,将久久在我的心里回旋。
  螺峰湖,它在它的微小和平静里,幻身成无限包容和释放的意象。
 
橙满园里橙满园
 
  在半山腰上,与一棵橙子树对视,成为金黄的果肉和汁液,成为饱满和甜蜜。
  满山的橙子树,那么多的橙子,也是山自己酿造出的果实。我感受到了山的俯身,山呼出的气息,山滴落的汗珠。一山赶着一山,向近处来,披黄橙橙的一层外衣,在山下赤水河沐浴,再走远处去。
  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橙子。同样的形状,恰如其分的大小,满满当当地挂在一人多高的橙子树上,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气息,观之,忽觉神清气爽。它们齐刷刷地挂着,我想到了我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我们共同依附于一条根系,长大、成熟,最后都走向了各自的远方,而我们都认真地附带着那同样的一条线,在父母遥远的牵挂里从未离开视野。就如橙子也会完成作为水果的使命远行、升华,留下山里维生素C味的阳光,日日照耀。
  第一次沉浸式摘橙子,吃橙子。亲手摘下来的鲜美,满足感不言而喻。那是赤水河流淌的清甜,是山沉甸甸的乳汁,是日月星辰的芬芳。我想到了我的孩子,我想到了孩子的未来,我想到了我和孩子一起走远的身影。我沉入一种迷幻,想要把世界的美好,咀嚼一遍,再大声地分享出来。
  鲜美的味道,将我的回忆拉长。小时候,家里穷,要吃水果,等于做梦。第一次品尝到橙子的甜,已是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在一个深冬晴朗的赶场天,母亲把家里还未成年的五只鸡仔捉到街上去换些零花钱,但因为鸡仔太小了,人家担心买回去后养不活,母亲在街边守着鸡仔站到下午也无人问津。聪明的母亲,为了赶场回家有东西安慰孩子,就用那五只鸡仔换了四斤橙子。橙子到了我家,我和妹妹对吃橙子的方式产生了分歧。我说我在书上读到过,橙子要用刀切成瓣再吃,妹妹说直接剥开皮就吃,谁也说服不了谁,只得各自按照自己的方式吃起来。我小心翼翼将橙子放到砧板上,用菜刀切成均匀的四瓣,再郑重其事地剥掉皮,放入口中咬掉一瓣的一半,甜蜜伴随着菜刀铁锈的味道,深烙了我对橙子的第一印象。而看妹妹,忙乱地剥掉陈子皮,甚至有些地方还没有剥干净,就塞进嘴里,能塞下多少就咬多少,满嘴汁液,溢出流到下巴上。看到妹妹吃的样子,我感觉直接剥开皮吃的橙子似乎要甜一些。
  当我和满山的橙子站在一起,心里的甜蜜已远远超过第一次品尝橙子时的甜蜜。这甜蜜富含时间的重量。开花,雏果,经阳光和雨露的哺育,山体特质土壤的矿养,绿色的小可爱就长成了橙色的金子。首先摘到果实的,是艳羡的眼睛。随后手触及到冰凉的果皮,就接纳了自然的馈赠。这甜蜜富含人间的温暖。果农会将它们打包,甜蜜就得到传递,在菜场,在超市,在匝道的地摊上。最终,它将成为某个小孩子的回忆,或将转化的经济利润圆了某个人的梦。橙子成熟以后,也是在画一个圆,圆满的圆。
  此时,果园的主人进入园内,给橙子树浇水。于是我也学着握起水管,对着橙子树的根,喷洒清泉。清泉流进了橙子树的根系、树干、枝叶,流到树枝上的橙子里,最后流进吃橙子的人心里,我仿佛看到他一口咬下去时荡漾的清凉。
  我相信,一个橙子,就是一束光亮。
 
再见清水铺
 
  我还想写山脚呼啦啦的赤水河,还想写黄桷树下烈士赵文海父子的热血和悲愤,还想再触摸古道旁残存的墙砖。我想幻化成一只鸽子,飞越它,再看看它的山、水、人。我想成为预言者,再多了解它的过去,臆想它无限可能的未来。
  “我来实仰止,匪伊事盘游”。小地方有小地方的盛名,有值得敬仰的人、景致和故事。历史上属于古道锁喉的边缘地带,浮现了赵家学堂的历史花火,培养了进士、举人。在热血的革命年代,也有仁人志士奋身而出,书写了可歌可泣的抗争史实,留下了生命换来的绝唱诗篇。即便时过境迁,如今在老一辈的口中讲述,滔滔不绝地传承下来,听之,肃然动容,涕泪激越。
  现代性无时无刻不停地车轮滚滚,改变的不仅仅是人的生活方式,人们的思维方式日新月异,但无法改变的是人对自然的天生依赖,这种共生关系是任何科技都代替不了的。生于斯长于斯的年轻一辈,他们仍然以不同的形式参与文明的推动,同时也不忘本源,时常回自己的故乡看看,反哺然后再出发。这片土地曾在历史进程中创造的涟漪,虽然只是停留在“了解”“听说”的层面,但他们对精神的传承,已经成为了一种自觉行动,是敬畏与恪守,赋予了在这个时代里必要的勇气和智慧。
  我们走进清水铺的古老,也走进清水铺的当下,给它冠冕,捕获启示。当我们离开,驻足回望,也是祈愿我们生活的土地更加强大、美好,并成为实现这一朴素愿望的匠人,把想要实现的景致雕琢得更加精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