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就是回家的路
作者:杨昌雷 时间:2017-01-06 阅读:256
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愿望想出去看看山外的世界。
我把从他人口中获知的江浙之地当作了我梦里的天堂。想象着迷宫般的城市里,闪烁的霓虹灯下那些搔首弄姿的女郎,偶然会投向我的目光,点燃我整个青春的激情。我渴望着在江南的乡下,在青石路上,在烟雨的桥边,遇见一个撑着油纸伞独行的女子,会成为我永生挂念。
我一定要把这臆想变成现实。
当然,女人只是我想要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我讨厌学习,我想要出去挣钱,有了钱才可以有看女人的资本,才可以有一切。
初中都没有毕业的我想得就是如此简单,我一定要出大山去看看。我决定不再上学,把学校寝室里所有的用品悉数背回家,然后理直气壮地告诉妈这书我不读了,我要出门打工,我要赚钱。
对于我的坚持,母亲无奈地同意了,拜托了我的一个哥把我从火焰林带到了浙江的嘉兴。
初到嘉兴,全城的高楼,宽阔的街道,时尚的美女,一切都让我这个乡下人目不暇接,样样都让我充满好奇。同时,不入格的我自知我根本不是这个城市的一份子,我不知道马桶的厕所怎么使用,我以为公交车都是招手即停的,我更不知道吃一顿饭要花好多好多的钱。此时我才明白,我来到嘉兴,仅仅只是一个过客,一个即将成为流水线上的工人而已,自卑的心随即蔓延开来。
十四岁的我能想到这些已觉得够了。现实将我之前的臆想击打得粉碎,我必须立即投入到流水线的作业中来,用汗水换取我该得的报酬。
那个年代,要办身份证似乎要等到十六岁之后,所以那时我属于童工,无法进入到正规的工厂,只能在我那个哥开的小作坊里学织毛衣。我已经忘记当时是否说过要给我的工钱了,只是负责一天的三顿饭,要连续工作十个小时以上。
坚持了几天,我就觉得累了,支撑不住了。于是我开始想火焰林,开始想妈妈,开始怀念在家的一切,甚至我觉得读书都比现在好。以前所有的一切想法,对落魄的我来说不再具有吸引力了。在晚上十点过下班之后,我偷偷的跑到街上,找到一家还没关门的公用电话超市,给二舅家座机打电话,再转接妈妈。我哭着对妈妈说我不做了,我好累,坚持不住了,一天要连续工作十多个小时,做不好的话还要被带工的人吼骂,我叫妈妈打点钱给我作路费回家。妈妈安慰我说坚持坚持就好了,刚开始都是这样的。妈妈说她会打电话给我的那个哥说说,叫他别对我那么苛刻。
再坚持了两天,我还是想回家。我再次哭着打电话给妈妈我想回家,我要回家,我回家后一定要听她的话。妈妈只是以为我不习惯而已,没想办法寄钱给我让我买车票回家。
等不到妈妈的钱,我就归心似箭。我一刻也不想在那个小作坊里多呆,因为我实在做不下来那些活,我才十四岁,还没有那个能力一天站那么久。
我不能在我那个哥面前表露出我的内心想法,我更不能给我那个哥说我想回家,因为我没有钱还他来时他给我的一切花销,我只能把这个想法藏在心里,等到我所做的工钱能够抵债的时候我就走。
走,一个简单的字,行动起来对我可是冒着多大的风险。我既不熟悉嘉兴的环境,身上有没有分文的钱。走,又能去哪里呢?
陌生之地,终究无法找到归属感,加之年幼的我第一次离开妈妈那么久,心里怅然感油然而生。思来想去,我还是宁愿走路乞讨回去,也不愿受人白眼和驱使。
很多事情,我认为是有定数的。我偷偷离开作坊,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走了很久,就看到一个火车站。又或者那是城郊的火车站,旅客列车很少在那里停靠,平时都是些货车停靠在那里等待旅客列车先行,所以管理不是很严,使我能够顺利得以爬上停靠在小站的一列货车。其间还有个小插曲,我在小站遇到一个和我同龄的小女孩,她和我一样也是想离开,不过她是想去杭州,那里有她的亲戚。而我,是想回家。
那个小女孩和我一同爬上了那列货车,当时我们根本不知道那列货车将要驶往何地,我们没有目的的爬上去,什么都不懂,以为它将驶往的前方都是我们的目的地,也就是她想要去的杭州和我想要回的贵阳。
在我的意识里,火车开往的方向,就是家的方向,从来没想过如果方向相反,我们会去往哪里?
等过了旅客列车,货车就慢慢开动。我们两个人就躲在火车的敞篷车厢里,看不到外面。
货车走走停停,一停便是很久。我们在货车上度过了一天一夜,彼此都没有东西吃,都很饿。在第二天的早上,车又停了下来,我们在车厢里能够听到火车站播报员的声音,听到了好像到了杭州站。我们好奇地爬出车厢,穿过几路铁轨,混合着其他人一起出了车站。在站外,那个小女孩在火车站门口用公用电话打通了她亲戚的电话,说让她等着她亲戚过来接她。而我则迷茫的坐着,我不知道我又该去往何方,更要命的是我身无分文,不能吃饭,不能给家里打电话告知妈妈我在何处。
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我还是信的。就在我陷入绝望之际,我遇到了我生命里的那个贵人,一个在火车站招工的四川人,姓许。他看到我落魄的样子,便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做工,我答应他说我愿意,于是他便带我去洗澡,吃饭。等我安顿下来,才借用电话向家里报了平安。那时我才知道,我走了以后,我那个哥将情况告知了妈妈,那几天,妈妈像热锅上的蚂蚁,着急找我却又无力寻找,她一直在自责地哭着祈求神灵对我的保佑希望我能平安。
我在许老板的手下做了半年,到年底过年的时候他亲自把我送回到家。他是我一生都要感谢和不能忘记的恩人。
十多年了,每每想起这些,心里如鲠在喉,隐隐作痛。
这个文中的“我”,便是我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