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3-03

　　惊魂稍定后，我拨打了救援电话，瑟瑟地站在风中，等待“天使”出现。很快，一辆救援车疾驰而来，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人，被衣帽包裹得只剩下眼睛在转。

　　“老师，是您啊？”年轻人惊奇地说。

　　“您是？”

　　“我是您的学生啊。”说着，他拿下了帽子，露出白皙的脸，“您还藏着我们的梦想呢，十二年之约就要到了，我们的梦想还在吗？”

　　“在，心若在，梦就在。”我开始含糊其辞答非所问，“梦想不是你们揣着的吗？”

　　他一边修车，一边和我闲聊。我一边胡侃，一边在大脑里搜索着关于他的点点滴滴。

　　那年秋天，我师范毕业后，分配到黔西北边陲小镇的一所农村中学教书。那里四面环山，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和我梦中的诗酒田园相隔甚远。环境的恶劣和失恋的痛苦，将我的梦想揉得粉碎，我只有每天用酒精麻醉自己。

　　然而当我走上讲台，看着那一双双渴望求知、渴望长大、渴望飞出大山的眼睛时，我清醒了。我知道这是我选择的路，含着泪也要走下去。我的义务，就是引领孩子们走出大山、走向梦想、走向诗意的人生啊。

　　第一节课，我没有照本宣科，而是和孩子们谈梦想，希望他们揣着梦想奔跑。我从梦想的定义谈到梦想的力量，从梦想的力量谈到古今中外许多名人揣着梦想奔跑，最终走向辉煌。然后我把事先准备好的彩纸发给同学们，让他们把自己的梦想写在上面，大声地告诉同学们自己的梦想是什么。

　　在我的鼓励下，同学们纷纷站起来诉说自己的梦想，有想当老师教育孩子的，有想当医生解除病人痛苦的，有想当警察维护世界和平的……大家争先恐后地说完后，角落里有一个普通的小男孩怯怯地站起来说：“我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修理厂，自己当老板。”教室里爆发出了哄笑声，笑声里充满了刺耳的嘲讽。我敲着黑板示意同学们停止哄笑，郑重地说：“梦想没有好坏，只要揣着梦想奔跑，就能走向幸福。” 他的眼里充满了感激，尴尬地坐下。

　　 有一个孩子调皮地说：“老师，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我啊？我想拥有属于自己的诗酒田园，诗意地栖居。” 看着大家一脸好奇的样子，我淡淡地说。

　　“可我们光看见你喝酒，不见你的诗呀？”又一个孩子跟着捣蛋。

　　他的话不经意地刺痛了我脆弱的神经，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我赶紧拿出泡泡糖发给大家。

　　同学们一边吃着泡泡糖，一边把写着梦想的彩纸折成千纸鹤，放在我装泡泡糖的盒子里，由我替他们收藏。我们约定十二年之后再来相聚，看看哪些同学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其实，我压根不知道我收藏着的是些什么东西，他们的梦想，就揣在他们的怀里。那群怀揣梦想奔跑的孩子，总有无穷的力量，总能创造奇迹。每次期末考试，我们班的成绩在同级中总是遥遥领先。学校偶尔举行文体活动，冠军也非他们莫属。中考的时候，在全县一万多考生中，我们班有几个同学考进前十名。当时《威宁报》和《毕节报》都报道过，夸赞我乡初等教育实现了跨越式发展。

　　那群可爱的孩子，有的上了高中，有的进了技校。我把承载着他们梦想的千纸鹤，藏在学校的物理实验室里，又开始了新的生活。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沿着梦想的道路前进，而我早已远离了诗酒田园，我的生活里只剩下了柴米油盐。有时也守望阳光，有时也守望清风明月，但更多的是守望着我的贫穷。

　　人们都说幸福的日子过得很快，其实贫穷的日子也不慢。一转眼，十一年过去了。我辗转到这座小城的边缘寒酸度日，在我进退维谷的时候，居然在这里邂逅了他——从他的话中，听说那群孩子有的当了老师，有的奔赴其他岗位，有的自己创业，每个人都过得有滋有味……

“老师，修好了。”他的话语打断了我的思绪。

　　“谢谢！”我瑟缩着把手伸进干瘪的腰包，准备付钱。他却制止了我。“不要钱，要不，把您写的《六角雪花》送我一本吧？”

　　“好啊，老师也穷得只剩下一些胡乱杂揉的文字了。”

　　他微笑着接过书，消失在茫茫的雪野里。这时我才想起，他不就是那个想开修理厂当老板的孩子吗？他这些年揣着自己的梦想奔跑，已经心想事成。而我一直在通往梦想的路上，风雨兼程，坎坷泥泞，跌跌撞撞啊。

　　突然想起网上的一句话：“生活不止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趁着春光，我也要揣着梦想奔跑，去找回诗意的人生，找回那片属于自己的诗酒田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