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4-14

　　我都忘记了女儿是什么时候认识草莓的，也忘记了她是什么时候会说“草莓”这两个字的。只记得一年前有一次买草莓给她吃，那草莓看起来红得非常好，但开口一尝便酸得牙痛。当时，就怀疑这不是正常熟透的，就突发奇想：何不亲自种一颗草莓给女儿？

　　可是哪里有地方可以种呢？寻觅了半天，发现只有阳台上可以安放花盆；又哪里去找草莓苗呢？还好有无所不能的网购。当时也就抱着试一下的态度，便只买了两颗幼苗。      

　　一个星期后，草莓苗寄到了，打开小小的包裹，两颗半枯的幼苗被一丁点儿塑料膜包裹着，根部的一点点泥巴也已经干了。看着半枯的草莓，我也就懒得去买花盆了。拿回来后，找了半天也找不到合适东西可以种这草莓，最终在垃圾桶里找到了一个吃泡面丢弃的一次性塑料碗，便在底上戳了一个小孔，再去装些泥巴，刨开一个小坑，把草莓放进去，掩上土，浇上一点儿水，这草莓便算是种好了。

　　其实草莓能不能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种过了。我种的好像不是草莓，而是一种心安理得，因为那瞬间的激情早就没有了。倘若不种就直接扔了，又怕有一天会后悔，会幻想万一成活了如何如何，但看着那蔫了的幼苗又不想种得太认真，怕其终究也活不了，会太失望。

　　那时是四月份的样子，我每天都是早出晚归，根本无暇顾及草莓是否活了，甚至都不记得有这回事了。直到周末洗完衣服在晾晒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滴在地上的水慢慢地流到了那个泡面碗旁边，才想起来该去看看那草莓是不是枯干了。

　　可令我惊讶的是，那草莓不但没有死，还长出了一颗小小的嫩芽，已经看得见两片小小的叶子了。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那叶片上有一颗红彤彤的草莓，女儿正笑语盈盈地走过来，我轻轻地将草莓摘下来递给她，她轻轻一咬，微酸微甜，一脸幸福地笑了。

　　待回过神来再仔细一看，泥巴已经没有了水分，我赶紧接了半瓢水倒了上去，感觉那草莓也瞬间便精神抖擞起来。从此，为了让自己记得浇水，我便把草莓放到了每天进出门必须经过的地方，这样就能记得看看是否需要浇水，也能天天看看它长成了什么样子。

　　有期待的日子总是好的。每天回来，无论是早还是晚，我都会有意无意地看看草莓的新芽和嫩叶。乍一看总不见长，于是我干脆拍照片存着，这样三四天或者一周再来对比，就会发现它又长了不少，看着草莓慢慢地成长，我好像看到了女儿的成长。

　　一个多月后，草莓长出了长长的叶子，变得更高了，而且还长出了一个小小的花苞，不久便开出一朵白色的小花，没过几天，白色的花瓣就飘落了，露出一颗小小的草莓，米粒那么大，好像是由翠色的小斑点组成似的，上面还有些绒绒的细毛。

　　细细的藤条托着草莓，慢慢地长，不久便有绿豆那么大了，再变成一颗红豆那么大，最终有芸豆那么大，那细藤便只能弯下腰来，将草莓的顶端轻轻放在泥土上，从此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默默地迎接阳光，迎接“雨露”。

　　我依旧是隔几天拍一张照片，有一天突然发现草莓上有一丝红色，顿时倍感欣慰，深深知道草莓开始熟了。从此，我就每天拍一张照片，心里更是满满的期待。

　　一个星期后，草莓红了一大半，可是接触泥巴那一面还是绿中带着白色，我就找了一根小竹丫插在泥土里，把草莓搭在上面，这样太阳就可以晒到未红的一边了。

　　这期间，尤其是草莓开始变红的这期间，我陆续地把草莓的照片发给妻子，让她翻给女儿看。每天和妻子通话，只要女儿在她身边，我就会让妻子打开免提，和女儿说“等爸爸来了，就给你带草莓！”

　　慢慢地，女儿便把“草莓”和“爸爸”联系在了一起。刚学说话的她一听到“爸爸”两个字，后面就会时不时地冒出“草莓”两个字来。妻子说，我很“狡猾”，这是让身处异地的女儿，虽然有时候一个月也看不见爸爸，但有草莓时刻提醒着她，她对爸爸的印象就不会太模糊，见到的时候也不至于太陌生。为了让女儿记得我这个“甩手”爸爸，妻子也时常重复着这几个字，有时候女儿去超市或者水果店，看见草莓，就会自言自语地说“草莓……爸爸……”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草莓终于红透了，我提前几天就买好了车票，盘算着周末一到就以把草莓带去给女儿，而且想着不能摘下来拿去，那样就没有意思了，要连着泡面碗一起抬去。虽然她可能什么也不懂，但我总是一厢情愿地想让她不仅是吃到草莓，还想让她知道草莓是如何来的，让她感受一个生命的过程，而不是干巴巴地吃一颗不知为何物的东西。如果仅仅是为了吃草莓，那么买两斤来就可以吃到牙痛，何必如此费神。一想到此，看着红彤彤的草莓，我仿佛又看到了女儿正笑语盈盈地走过来，我轻轻地将草莓摘下来递给她，她轻轻一咬，微酸微甜，一脸幸福地笑了。

　　可是还没到周末，就接到通知，周末被安排了监考，而且还调不开，这如同晴天霹雳啊。可是又能怎么办？除了叹气什么也做不了。这时候，就特别希望草莓能熟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千万不要变坏。于是，我把草莓从那向阳的地方挪到了阴暗之处。

　　第二周才过了几天，我就发现草莓开始烂了，等熬到周末，果肉就变成白色的了，用手轻轻一摸，软软的，原来是已经溃烂成脓水了。我拍下照片，发给妻子，埋怨着工作，埋怨着自己。妻子安慰说：“没关系，有这份心就好，女儿懂了也会理解。”

     我感觉像是做了件特别对不起女儿的事，好久了都还在耿耿于怀。

     那以后回去，不时听到女儿说“草莓……爸爸……”心里想就像打翻的五味瓶，感觉自己欺骗了女儿，愧疚感越来越深。可是，不知不觉，已是秋天，万物都已飘零，怎么能指望草莓再开花结果呢？我只得把草莓移到阳台下的角落里，希望它在冬天不被冻死。从此，只能看着草莓那黄绿各半的叶子，期待着来年草莓能早些开花结果。

　　进入冬天后，草莓也不再需要频繁浇水，我也就慢慢地放下了那份期待。

　　偶尔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妻子会打趣说：“你种的草莓呢？女儿才学说话你就许诺起，一张空头支票就赚女儿喊了大半年的‘爸爸’。虽是玩笑，我却无地自容，很不甘心。”

　　今年过完年回来，我就在网上购买了十几颗幼苗，买了十几个花盆。当我种下草莓拍照片发给妻子时，她很惊讶，觉得我是着魔了，那么窄的阳台硬是被我塞满了那么多花盆。我说，今年一定要让女儿吃到我亲自种的草莓。

　　就在新种那十几颗的时候，突然发现那泡面碗里的草莓树结了一颗小小的草莓，当是我只觉得这是反季节的，是那种不会成熟的，就没在意。可是一天天过去了，发现那颗草莓竟然越来越大了，慢慢地还有了红色。

　　为了不影响已经结果的这一颗草莓树的成长，我把那两颗草莓树都从泡面碗里小心翼翼地撬起来，准备分开种在两个花盆里，并期待这颗草莓能早点熟透。

　　当我撬起草莓树时，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它们的不容易，根须相互交叉，将一坨泥巴死死缠住，而且外面还在是寒风凛冽的时候它们便长出了许多白嫩嫩的根须，我的心灵仿佛受到了洗礼。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已是阳光和煦，春风徐徐，新种的草莓也已经长出了很多嫩叶，而那颗从冬日里便结出来的草莓已经红彤彤的了。

　　马上就是周末了，我想这一次女儿一定能提前吃到我种的草莓了，哪怕只是一颗，哪怕味道不一定美。现在，女儿已经比以前懂事了，对于草莓早已熟悉，她应该更喜欢了，这次我要告诉她，爸爸一直没有忘记当初的话，而且等下夏天结出更多的时候，就带她来亲自摘草莓。

　　阳光下，看着那颗闪闪发亮的草莓，我真的看到了女儿正笑语盈盈地走过来，我轻轻地将草莓摘下来递给她，她轻轻一咬，微酸微甜，一脸幸福地笑了。   

　　“草莓……爸爸……草莓，爸爸……草莓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