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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9-13

一个人的旅途(上)

作者:古风 时间:2017-09-13 阅读:229


 高速路上
 
  汽车在超速行驶,车内口若悬河。
  我让自己相对静止在座椅上,假装打盹,静静聆听。
  邻座津津乐道,说车,说房,说收入。
  说谁提了正科,谁又得了副县。
  就如同我与文友们谈诗,说文,论发表。
  几百公里的话题与热议,我始终无法兴奋。耳朵竟然失聪,思想也疲惫起来。
  汽车在发疯一般狂奔,许多风景已抛在脑后,渐次变得虚无缥缈。
  他们谈兴正浓。
  我又想起了老家,那个在土里刨食一辈子,装在棺木里,明天即将入土的三伯。
 
夜宿贵阳
 
  喧嚣破窗而入——隆隆机声混合着风雨声。
  思绪在烦躁中恍惚起来。
  又一次感觉到,贵阳是一个很遥远,却又无法错过的点。
  来去之间,坐火车或者汽车,都要摇摇晃晃几个小时。
  无论从何处归来,到贵阳都很近;无论外出去哪里,从贵阳出发都不远。
  贵阳与威宁之间,横亘着漫长的时间差,总要在连绵起伏的群山中百转千回。
  不像人心的距离,有时很近,有时很远,真真假假难捉摸。
 
滞留在机场
 
  人定,真的能胜天?事实让我不得不怀疑这个说法。
  数日前就定好的时间和机票,说晚点就晚点。
  老家那一片片喷洒农药,被延期开放的洋芋花,并没有按照预定时间盛开。
  谁都不敢让飞机不顾天气乱起飞。
  谁都无法把花朵从蓓蕾中喊出来。
  朋友圈里,还是暴雨,还是洪水,还是天灾与人祸。
  没有谁能阻止一场暴风雨,以及泥石流,以及山体滑坡。
  候机大厅里,乘客或在刷屏,或在瞌睡,或在聊天,或在虚构着下一步的宏大梦想。
  这些平凡的生命,都无法掩盖脸上密布的无奈与忧伤。
 
通向北戴河的路
 
  四个小时车程,恍若一段漫长的历史,在蒙蒙细雨中似乎没有尽头。
  稍显空旷的大巴车里,充斥着南腔与北调。蹩脚的普通话,拉不近彼此的距离。这个松散的团体,中间横着一条通道。
  看不到路旁的风景,只能去空间看看,去朋友圈瞧瞧。
  一声轻轻的叹息发出去,激起声声问询,句句答复。
  平日里默然不相见的朋友们,又互相关注起来。
  我不是一个人在赶路。
  突然有点喜欢移动互联网了。
  它能够安抚一个旅人的寂寞,或者说灵魂。
 
遥寄三伯
 
  三伯,北戴河今天晴了,最高气温28摄氏度。我不知道,千里之外的老家,天气是晴还是阴。
  您的身体早已冰冷,感觉不到人世的冷暖与阴晴。
  今天是您入土的日子,我只能默默祈愿老家不出太阳。最好细雨纷飞,让天地同泣,草木共悲。
  六十五年来,风吹日晒雨淋,生活重担倾轧。您疲惫、病痛的身体,已承受不了阳光。您需要在黑暗潮湿的泥土里,静静歇息。
  您走那晚,我没能去看您。第二天闻讯赶到时,您已躺进了棺木。棉被和草纸包裹了您的躯体,面无表情,没了往日痛苦的模样。
  昨夜的悼念仪式,肯定热闹非凡。道士法器喧响,诵经声声,烟花齐放,爆竹轰鸣。花圈纸火,名目繁多。远亲近邻也来了,一阵阵哭声,萦绕着您的棺椁。一篇篇祭文,在您的灵前念叨。而我相信,您也不喜欢那些程式化的东西。那些祭文,陈词滥调,煽情、干嚎,只有哭腔没有感情,只有形式没有内容。
  在您离开尘世的最后时刻,我在远方。不能与亲人们一起,送您上后山,手捧泥土,把您的一生慢慢掩盖。
  我只能用记忆与想象,来完成后山正在进行的一切。
  三伯,从今天开始,您高大的形象,和蔼的面容,将被一座土堆掩盖。
  我坚信,您依然没有离去,距离我们并不遥远。您一世隐忍,您的勤劳、善良、忠厚老实、谨小慎微,  您的与世无争……就像阳光,温暖而明亮,持续而恒久。
  三伯,一路走好。往事历历在目,亲情无法割舍,一言难以尽叙。
  千里之外,请容许我用这些文字,代替泪水,代替泥土,轻轻洒落在您的墓地,您的坟头。

与公路有关的病
 
  在考察学习的路上,两旁绿树成荫,令人赏心悦目,神清气爽。
  我平日里司空见惯的场景——路旁种的,大多是房子。
  参差不齐,挨挨挤挤,画蛇添足地穿衣戴帽。墙面因人喜好而逐年变换色彩,涂脂抹粉,粉饰幸福。
  那一排排突兀在公路两边的房子,给人增添了多少旅途的疲惫,斩断了多少路人远眺的目光。
  这些年来,上车就想睡觉,一直是藏在体内的病灶。
  一路精神矍铄,神采奕奕。在异乡的公路上,我的顽疾,不治自愈。
 
无声的宿舍
 
  室友是名老领导,他的工龄,与我的年龄相等。
  闲下来,我们偶尔聊几句。多数时间,都像时下的人们,或盯着电视,或埋头刷屏,各行其是。
  作为一名普通学员,作为一个生命体,他也放屁、磨牙、打呼噜。每晚,他的鼾声总在我入梦前响起。
  我们聊的话题,多是教授们的讲座,或者北戴河的文化、气候与风景。
  他不与我谈现在的工作与职务。也没有对我说起,他当局长、县长和县委书记那些年的苦辣酸甜,或春风得意。
  很多时候,我们都默然不语。
  尘归尘,土归土。过去的,将来的,很多事都不值得说道。
  窗外,渤海湾浪涛汹涌,拍打着海岸。似乎在为我们代言,诉说着什么。
 
醉在北戴河
 
  醉在北戴河,不是因为喝酒。
  青海来的学员,说是醉氧,从高处来到低处,有些不适应。
  我从来不在乎位置的高低,还能适应海拔的变化。
  不经意间,竟然也醉在了这片人间天堂。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帝王将相,文人墨客,古圣今贤,都以各自的方式,在这片土地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优美的风景,宜人的气候,厚重的历史文化,路旁围栏上的一首诗、一个小故事,一株苍松,一棵绿树,一片沙滩,一波海浪,甚至一枚海螺,一颗卵石——
  都像一杯醇香的美酒,劲道十足。
 
在渤海边小坐
 
  风在海上推波助澜,波涛一浪推着一浪,似乎想把那些往事重现在沙滩上。
  一刻不停歇的波峰浪谷,举着一簇簇浪花欢笑着向我跑过来。
  这些浪花,也曾被大海捧给古今中外无数的游人。
  风浪过去了,海洋还在。岁月远去了,传说还在。
  一场飓风,或者一场暴雨过后,沙滩上那些脚印,都会消失殆尽。
  海岸还在,沙滩还在,诗文还在。江山依旧多娇,海水依然壮美。
  秦皇汉武在哪里?历代风云人物在哪里?
  一切都会逝去。只有山河能够永恒,只有豪气能够长在,只有诗文可以永存。
 
从北戴河徒步到秦皇岛
 
  一路有绿树和涛声作伴,遍地有鲜花和丽影装点。 
  二十公里的海岸线,不短,也不长。
  出租车、公交车,滴滴专车、快车、顺风车——车流在绿树那边的柏油大道上疾驰而过。我和一位布依族哥们,像两头犟驴,固执己见,用脚步代替车轮。
  沿着漫无尽头的木栈道,我们用内陆爬山的腿脚,来沿海测量海岸线的长度。
  海水吻着沙滩,吻着海岸,吻着腿脚,鼓动着我们行走的豪情。
  沙滩上,自拍、互拍、群体拍。老的脸少的脸男的脸女的脸美的脸丑的脸,都笑靥如花。变换着姿势,与浪花一道定格成美丽的风景。
  这样的时光,没有什么比青春美好,没有什么比年轻可贵。苦一点无妨,累一点不怕。让所有的不理解,化作泡沫,消失在沙滩上。
  方式不同,目的地一样——高楼大厦,车流人海。而途中那些自然风光、人文景观,又有什么能替代?
  如果有一天回首往事,城市印象也许早已模糊。那一段漫长的木栈道,以及沿途的风景,都将是难以抹去的镜像。
 
摸摸老龙头
 
  在老龙头,我来不及追溯历史,来不及看看岁月在古城墙留下的痕迹。
  伴随拥挤的人流,踩踏着当年帝王走过,将帅走过,士兵走过,马蹄踩过的路,匆匆忙忙,浮光掠影。
  时间不容许我考虑,如何从长城的起点出发,去开始新的万里之行:在长城上,想想峥嵘岁月,看看烽火狼烟;看一个民族如何在崇山峻岭之上,筑起生命屏障,挺起不屈的精神脊梁。
  这些,只不过是我虚空的幻想。
  老龙头,中华巨龙之首,在波光粼粼的海水中沉默着。似在豪饮海水,又似俯首沉吟。是在回首昔年的英姿,还是品味今朝的繁盛?
  长城内外,人声鼎沸,快门闪烁。
  人群争先恐后,抢位置,摆姿势,抛媚眼,像一张张贴画,展出在古老的城墙边上。
  摸摸老龙头,万事不发愁。
  我也迷信了导游的话,跟着人群往前挤。
  手指触碰到的,没有龙的体温,只是冰冷光滑的城墙。
  转身疾走,不敢耽搁,时光如水让人愁。
  为掉队而发愁,为迷路而发愁,为前途渺茫而发愁。
  我怕一个人落伍在古城墙上,独自面对陌生的人流。
  我怕苍茫大海,会洪波涌起,让我迷失在烟波浩渺的秘境。
 
山海关感怀
 
  多少阵风吹过,多少场雨来过。
  多少次兵临城下,多少回御敌关外,多少场轰轰烈烈的战事在这里落幕。
  刘伯温军师和徐达元帅奉命选址、筑城,以及命名、保命的故事,还在历史的天空里闪现。
  北依燕山,南临渤海,东接辽宁,西近京津——战略要冲,天下第一关!天下第一,也许并不值得称颂。这只是军事城防的需要,只是防御守备的荣耀。
  对于许多历史黑幕,对于人性的阴暗面来说,远比城墙更冰冷,比战火更灼人。
  在这里,多少功名化作了尘土,多少英雄豪杰,已杳然无踪。
  城墙上那些古老的砖头,也许还记得秘而不宣的血泪往事——
  那些镇守山海关的忠良之后,得知大明庆功楼的那场大火,以及亲人在火中垂死挣扎、化为尘土……一定在这里呼天抢地,痛苦哀嚎,汹涌的泪水,湿透了城墙。
  战功赫赫劳苦功高的将帅,从冲锋陷阵的爱将变成了悬在帝王心间的利剑、梗在帝王胸中的块垒。
  在道义与江山之间,帝王选择了江山。于是,他们必须化作灰烬。
  世事苍茫,白驹过隙。谁来镇守过,谁来登临过,许多历史大事,都不必说了。
  这个闷热的日子,站在悬挂着“天下第一关”牌匾的城楼上,举目四顾,群峰叠翠,四野苍茫,往事在烟霭中若隐若现。
  我又不得不去回想关于天下第一的事。
  倭寇也来践踏过这里。他们的野蛮行径昭示:人性的贪婪残忍,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他们一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竟然连城楼上的一块牌匾也不放过。
  他们以为,拿回这块牌匾,就能成为天下第一。
  那群天下第一的恶棍,让后世无数中华儿女,面对一块仿造的牌匾而羞愧。愧对辉煌灿烂的中华文化,愧对泱泱大国五千年的历史。
  浸泡在海水中的那块弹丸之地,屯积着我们的多少国宝?储藏了多少豺狼野兽不可饶恕的罪行!
  也许,我想多了,也想远了。
  且到城墙脚下走走。
   那个碧波荡漾的水塘里,被游客喂馋了的鱼群簇拥在岸边,不怕人,不潜水。为了鱼食,它们趋之若鹜,挤在岸边争夺、抢掠。
  面对利益,鱼犹如此,何况人呢?然而,我相信,鱼群肯定不会为了鱼食,处心积虑去算计谁、迫害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