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9-21

　　去夸都之前，因为读过友人写的桃花诗，无数次想象那里是一个怡然自乐的桃花源，这次初访便算是久别重逢。

 

 

　　雨后初晴，一路泥泞，车子的排气管不停地抗议我们的行程，水坑里的水齐刷刷地奔向公路的两边，似乎在告诫我们，去往诗意的远方总是要经历一段蹒跚的旅程。

　　此时，正值桃李初熟的季节，公路两边卖桃李的农人三三两两，或蹲或站，或老或少，翘首等待路人来挑选。

　　李子很多还是青色，仔细一看又都是黄白相间，选一个来咬上一口，总是酸得你龇牙咧嘴地摇头，那颠簸后的困意也瞬间便逃之夭夭；桃子多半是白绿相间，只有尖上或是向阳的一面露出了红色，像是桃花的留恋，也许这里该叫都城南庄吧，那卖桃的少女会不会就是崔护魂牵梦萦的那人呢？

　　放眼险峻的远山，高高低低的都是桃李，偶尔飘出一点炊烟告诉来人，那里是一户人家。矮矮的树上，枝桠一律俯下身子，像是在对生养它的大地抱以最高的敬意，也像是对来人表示热烈的欢迎，树叶是没有的，但凡看见点绿色也总觉得那是未熟的果子。

　　想着那么小的枝桠却哺育着那么多的果实，心里莫名地担心起来：倘若狂风暴雨一来，岂不是不堪重负？可是转念一想，便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昨天不就是那样子吗？今天不也还是好好的吗？反而显得更精神了呢！

　　停车伫立，侧耳倾听，幽幽野地，只有飞鸟空啼，却寻不见身影，这一定是一群讨厌的家伙，在窃取了枝头熟得最好的桃李后，还不忘叫上自己的情人，甜言蜜语地显摆自己的英雄劲儿。

　　对于一个没有见过如此桃李盛会的人，我总显得有些诧异，有些窘然。友人若有所思地说：“平时我们常用‘硕果累累’一词，看来是滥用了，现在才真正明白什么是‘硕果——累累’啊！”

　　不知不觉，车子穿过了密林，一条蜿蜒的巨龙便出现在眼前，原来这片桃李是这条长河的守护神，亦是追随者，它们相依相偎，漫向远方，而我们只是膜拜的过客。

 

   

　　当蠕动的车子挤出热闹的街市，一座不算阔气的桥便出现了。停车眺望两岸的人家，心里有一丝微微的颤动，因为跨过这座桥就是云南了，突然觉得这条河就好像那专打鸳鸯的棒子，活生生将有情人分开，咫尺天涯。

　　我以为蓬莱般的盛景到了，可是除了一条浊水，什么也没有，只能任由车子沿着公路漫无目的地奔驰着。突然，一座锈迹斑斑的铁索桥出现了。

　　站在桥头，蠢蠢欲动，极力掩饰内心的慌乱，总不愿让人看出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害怕。深呼吸，眺望对岸，鼓足勇气走了一段，往下一看，顿时感觉天旋地转，铁索像荡秋千似的，抛来抛去，感觉天空才是大地，不然怎么感觉自己是往那蓝色的地方奔去呢？

　　止住脚步，闭目定神几秒，睁开眼，发现索桥静静的，我也静静的，只有桥下的河水依旧滚滚向前。一边不停地告诉自己，看桥面不要看下面的水就不会眩晕了，一边强作镇定地继续走在桥上。

　　好不容易走到中间，心里开始沾沾自喜，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笛声，慌乱回头一望，居然有几辆摩托车横立桥头，心里想，我赌你敢过来，你要是敢过来，我直接跳下去得了。

　　可是当我不由自主地移步靠向横起的铁索并伸手抓住时，那摩托车居然一溜烟从身旁飞奔过去，留给我一个潇洒的背影。突然明白原来这水声是在嘲笑我，一定在说：“可怜的人嘞！你跳吧，我接住你。”

　　也许一切都只是幻象，你看到的天旋地转其实静若处子，你感觉到的波平如镜其实动若脱兔。人们对自己熟知的领域，总觉得一切很平常，易如反掌，反之就战战兢兢。在你看来是不可想象的东西，对于别来说却是司空见惯，没什么好唏嘘的。

 

 

　　狂风暴雨后的河流难免浊浪滔滔，姑且想象这就是黄河吧。伫立河岸，情不自禁地吟起：“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此情此景，这几句春秋时期的歌谣似乎再也不能表达胸中的情愫，干脆来个跑调三百六十度的“滚滚长江东逝水……”

　　漫步而走，感叹一块块圆润而饱满的石头，被河流扔在了滩上，无声无息，也许要下一次涨水或者是三十年后，才有机会重入激流了。不知道这些石头，最初是什么样子，经历了多少冲刷打磨，最终是归入大海，还是被人“收养”或是被践踏。

　　狼藉的石头缝里，一条清澈的溪水呜咽着流下来，也许是知道自己即将堕入这没有尽头的浊浪，心有不甘吧，不然何以如此慢吞吞的呢？

　　顺着溪流的方向望去，遮天蔽日的山崖横空而立，睥睨着我们这些渺小的过客，心里便暗生几分不服和好奇，决心沿溪逆流而上，即便寻幽殊未极，也是得句总堪夸。

　　清溪潺潺下，遇到高大的石头，就像孩子一样顽皮地踢它几脚，发现其岿然不动，悻悻离去；遇到猛然下陷的山崖，猝不及防，跌个人仰马翻，最后又深呼吸，克制住了自己的愤怒，变成一潭清泉，抖一抖尘土，扬长而去。

　　两岸高高低低的石头，极其威严，静静地守护着溪水，也监督着它的流向；参差的树木像闺房一样，将溪谷重重围住，也许不想让外人一睹芳容吧。

　　累了，找一块大石卧下，看看天外的云卷云舒，听听这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溪流，仿佛在尘世沾染的那些喧嚣早已遁去。

　　本以为就在眼前的源头，却怎么走也寻不到，突然，一面高大的悬崖横在眼前，上面青苔浅浅，光滑无可攀援。溪水却还是那样顽皮地从崖顶飞奔而下，一道白练挂在眼前，如梦如幻，凉意悠悠。小憩良久，只能慨叹一番，原路返回。

　　溪水的源头可能只是一个泉眼或者一潭死水，所以这样的结局是用心良苦的，给你一番惊艳，然后完美告别。

　　当满我们足地归来时，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一群疯子……”

　　相视而笑，款款归去。

　　夸都，没有惊艳的自然景观，没有沧桑的人文历史，有的只是一个可以让人回归自我的地方，没有工作的重负，没有生活的无奈，没有未来的迷茫，兴起而来，兴尽而去。

　　此心安处，即是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