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0-18

　　金阳有许多工地，但也不知为何，熟悉的人都会把在这里做工称作：“打野猫笼”。至于打野猫笼最著名的地界是一个叫做“风筝坝”的地方。起初我竟顾名思义地认为风筝坝仅是一个闲放风筝的地点，那里一定长满四季不同的花草、再者就是随时铺满海洋一般的绿地，可后来我才弄清风筝坝非但不是闲放风筝的地方，而恰恰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才市场”。对于风筝坝来说，每天四五点的时候就会有人在那里等活，毕竟在金阳，一般工地上需要多少临时工可都是当天早上才开车来风筝坝喊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风筝坝也恰如菜场一般，每天都会有一部分“烂菜”无法销售！所以在这里，一旦有一辆喊工的车奔来的时候，几乎都会有三二十人群蜂而至……可对于我来说，虽然扮演的还是学生的角色，但或许是打小身体就长得粗壮结实的缘故？所以一旦穿上一套干工地的衣服往风筝坝一站，每天都必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等到不同的活儿。至于等到的活，也无疑就是扛运小区里的沙子和水泥，再者就是搬运砖块……总之都是卖力的活儿。

　　母亲已经年逾五十，加之部分头发趋于花白！所以对于找工来说可是极其困难的，哪怕是到风筝坝苦等也无济于事；为此，我也曾多次劝她早回家去，可母亲却一直是个“固执”的人！每当我苦口婆心劝说的时候她都会满目慈祥地补充一句：“再等天把，再等天把……”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一直到了第五天；算来也是老天有眼？母亲竟然找到了一份属于自己的工作。我在金阳是与堂哥同吃同住，我们所住的地方距离母亲也还有一段路程，所以对于她的情况并不是了若指掌，只是据说她找到的活是帮人修建小区。做的也无疑就是挑些泥浆，再者就是搬运砖块给师傅砌墙的活。基于工作的需要？所以包工头还千万叮嘱干这种活可得有一根属于自己的扁担，因为如若用手搬运？那不仅速度会变慢，而且搬运效率也会大打折扣。另外，基于母亲的情况，包工头还说她的年纪已经见长！至于长期用工与否则还需要试用几天再作定夺。虽然她做工的地方附带条件极其苛刻！对于找到这份活，母亲可是高兴至极的；在不经意的时候，我也还能看到她的嘴角竟然像水里的蚌壳一样裂开长长的条纹。虽然有了归宿，可在找到活的第二天母亲却是没有去上班的！因为哪怕是在我送她去做工的时候，她也竟用地地道道的方言给我说了一个：“饿儿马”的地名。我也像是脑袋出了问题？故而当我反应过来她表达的一定是“沃尔玛”的时候，其实也早已错过了上班的时间。母亲的第一天上班时间就这样错过了。这一天，母亲是极其悲伤的，在繁华的街道上，母亲就像儿时我跟在她的后面一般尾随着我，可当我悄然回头时，她的眼眸却一直湿润着；红红的，像是天边染了晚霞的乌云。面对此刻的母亲，我已经不敢再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我也害怕随便一说都会让母亲的眼泪如雨滴一般滚落下来。又过了十把分钟之后，安置好了母亲，我也只得狼狈地返回我和堂哥所做工的地方去了。

　　虽然错过了一天，但算来包工头也算是个仁慈的人，毕竟当天晚上打电话向他澄清原因的时候他还是愿意母亲第二天早上再去的。除此之外，因为上班急需一根扁担，所以不难看出，母亲为此还真是煞费苦心。她一边向周围的人询问何处卖有扁担？又一边解释着是用于某某范畴……当她移动的眼神不经意间瞟到我的时候，我竟感到一种乞求的目光正扫描着金阳的大街小巷。在老家挑水都离不开扁担，所以至于扁担，老家家家户户都有。至于我家那根则是松木削制的，想起自家那根扁担，母亲说得最多的一句无疑就是：“好使得很。”所以对于扁担来说母亲该是司空见惯的，可母亲那一晚硬是等到街道上所有的人都走尽了也没有买到一根扁担。至于如今使用这根竹子扁担是堂哥送给她的，可虽然已经有了扁担的模样，但这根扁担充其量也只算得上是半成品。堂哥的这根扁担还未经过削制，加之城市不比农村，不是随时都能找到一把镰刀之类的工具除去竹子的“结子”，所以满满的棱角都还盘踞在竹筏的各个角落。虽然是这样的一根扁担，但母亲从第二天开始就顺着我带她走过的路线，扛着她的扁担上班去了……

　　我每天上班都会途经母亲上班的小区，而每天其他倒无所差别，一成不变的只是母亲时时刻刻都挑着她的扁担在小区里穿行。在桶装得满些的时候，胶桶内的泥浆就会东一点西一点的挤落出来；挑的是砖块的时候，那可不管母亲怎么晃动它都只是稳稳当当地依在桶里不肯涌动。另外，母亲从上班开始就没有休息过！所以不管是清晨还是黄昏她都总是伏着弯弓一样的背在小区里来来回回地奔走……每一天，当我悄悄躲在小区的某个角落瞩目到她的时候，一股一股的泪水就会从我的眼角悄然滑落。她是我的母亲，她每天都扛着一根我打小就看熟悉了的扁担！可我每次都只能远远的站着，仿佛使出了浑身解数也喊不出一句妈妈来。看着她，我的母亲，我却仅仅只能为她抒写一片柔弱的文字。

　　时光如水一逝不回。再后来，开学时间已经逼近，我也即将顺理成章地返校读书去了，可我的母亲还是没有选择回家，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小区里辛苦着、挣扎着、奋斗着……当我最后去看她的那天，待我收拾好行李就已将近傍晚，可当我向她走近的时候，她还是满目慈祥地与我对视，至于其他，她仍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叮嘱着我：“一定要吃好穿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要舍不得……”那一天，我竟忍不住就扑过去抱住了她。

　　渐渐地，夜色所撒下的网子就慢慢交织了下来，城市的街灯也一盏一盏地开始明朗起来；可那一夜，在金阳，我却始终看不见一轮圆月，也看不见一片倾巢出动的星星；可我却能清晰地看见，才十几天的时间，母亲的那根木筏扁担就已经消去了所有的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