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1-23

苏　涛




支格阿鲁出生地朱嘎





支格阿鲁出舞台剧照




支格阿鲁诞生地标识碑落成仪式




支格阿鲁传奇文献记载




支格阿鲁的故乡——草海

 

　　自从阿鲁赶山离开后，玛薇花仙坐不安，夜不寐，父亲只好把她放出石笼小屋，反复劝慰并叮嘱她甭再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支格阿鲁不就是个信儿都没有的负心汉吗？

　　第二年，三月的杜鹃又开满了群山，确勺艾找到玛薇花仙，告诉了阿鲁在南方赶山填海的英雄壮举，传达了天君的赞赏和喜悦。虽然玛薇花仙已经不再相信阿鲁还会眷恋她，只是无法停止那些美梦的煎熬，在确勺艾的劝说下，他骑上黑龙马果莫野（大韭菜坪），心神忐忑地踏上了南高原。一路上，他听到人们在说阿鲁，念阿鲁，唱阿鲁，可是无人提及过自己的名字，倒是不断听说有个叫乙居喽妮（小龙女）的姑娘长得星星一般亮，月亮一样明。想着想着眼眶不由湿润起来，难道阿鲁已有了新的佳人？

　　玛薇花仙来到芦虹博那天，六月的南高原天高气爽，绵延的草毯像碧空一样纯洁，土铺花紫纱一般盖住了每一道山梁。白天，成群的牛羊像河水一样“流”上山坡，赛马的姑娘和小伙个个“白云当披毡，狂风当马骑”。晚上，家家户户点燃火把，游走在房前屋后，田间地头。布摩摇铃诵经祈福祝愿，人们围着篝火，没完没了地跳呵唱呵。在人群的中央，阿鲁和三位活泼的彝家姑娘在篝火旁对酒当歌，她们是不久前在百草坪认识的乙居喽妮（小龙女）三姊妹，只听她们对阿鲁唱道：

　　“唱歌要唱三六九，摆古要摆九六三，九天唱天制，六天唱地礼，三天唱人道，一天唱你我。”

　　又听阿鲁应答到：“说理要说三六九，谈今要谈九六三，九天说君制，六天说臣礼，三天说师道，一天说人为。”

　　唱着唱着月已中天，阿鲁领着小伙们又唱道：“满山的杜鹃盛开了，杜鹃不能不开，大山伤心了；满湖的海花盛开了，海花不能不开，海子伤心了，孤单的妹妹出嫁了，妹妹不能不嫁，哥哥伤心了。”

　　乙居喽妮（小龙女）接应道：“月亮圆圆的时候，请不要打着火把赶路，否则火把伤心了；木叶悠扬的时候，请不要聆听流水叮咚，否则木叶伤心了；恋人在身旁的时候，不要去偷看别的姑娘，否则恋人伤心了……”

　　玛薇花仙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自言自语道：“天神啊，你为何要如此作弄玛薇花仙呢？”

　　阿鲁又唱道：“月亮要落山，能否绳索拉？大岩要跨塌，能否砌石抵？姑娘要嫁了，能否请媒人？”

　　传说芦虹博的人们能唱九九八十一天不停歇，唱到午夜的时候，只见牛人拿面具，天兽打灯笼，撮太来舞蹈，热呷来祝福。打起了火把，转开了歌场，端起转转酒，踏响转转歌，歌声飞云端，抱住了月亮，哄下了星宿。阿鲁和喽妮也在人群中双双跳起了“喜鹊钻篱笆”，在一片欢腾中，他俩悄悄挤出人群，静静消失在远山的小屋中。玛薇花仙心如刀割，泪飞如花，千万滴泪珠飞溅在黑龙马果莫野（大韭菜坪）的身上，那些韭菜花儿也似乎充满了疼痛，在风中颤抖着，次第倒下化成了灰色的地毯。黑龙马果莫野（大韭菜坪）的心中也不由沉重起来——卜射野（小韭菜坪）啊，一直驮着阿鲁走天下，你也是不是忘记了远方的恋人？

　　天蒙蒙亮的时候，阿鲁做了一个梦，天君策举祖大声呵斥道：“阿鲁，你不去赶山，在这里干什么？”阿鲁骤然惊醒，发现昨晚的小屋和心上人乙居喽妮（小龙女）已无影无踪，他下意识地摸摸身上——神鞭不见了！

　　“糟了”，阿鲁猛然一跺右脚，足下顿时陷下一个深深的天坑，只见坑中飞出的乱石如同万箭齐发，呼呼射向空中，又唰唰地落将下来插在前面的山梁上，变成了雪白的千亩石林。有的像老虎望天、长龙出洞，有的像双鹰恋爱、金龟背书，有的是洞天迷宫、武士兵库，有的是云中火把、羊群下山，真可谓石门石马，沙场点兵。

　　神鞭丢了，阿鲁的心也跟着丢了，充满自责的他默然叹了叹气，向右一抬头，看见玛薇花仙静静地坐在黑龙马果莫野（大韭菜坪）上，十里韭菜花在它脚下沉沉地耷拉着脑袋。

　　“玛薇花仙，玛薇花仙！”阿鲁吹呼着，三步并作两步跑将过去，紧紧抱住了玛薇花仙。

　　玛薇花仙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失神的双眸茫然地望着天空。她突然掀开阿鲁的双手，怒然甩脱他的怀抱，驾着黑龙马果莫野（大韭菜坪）飞驰而去。

　　阿鲁连忙打马紧追：“玛薇花仙，玛薇花仙……”

　　群山在回应，百鸟齐注目，风也悄然停止了呼吸。

　　玛薇花仙泪眼朦胧，伏在马上漫无目的地狂奔乱跑。黑龙马跃过塞觉乙帕水，白龙马卜射野（小韭菜坪）也跃过塞觉乙帕水，黑龙马跨过那乙江，白龙马也跨过那乙江，黑龙马飞过吉朱河，白龙马也飞过吉朱河……传说他俩整整追赶了六六三十六天。是上天有意，还是黑白龙马心有灵犀，转来转去，最后居然转回了朱嘎大寨。

　　阿鲁说：“天使一样迷人的玛薇花仙，杜鹃一样温暖的玛薇花仙，一年来，我像远方飞来的相思鸟，没有伴侣同飞翔，一人去赶山，一人看日出，一人过沟坎，一人走回家……打败三海龙王后正要去找你，我苦命的阿妈竟然受难在天上……”

　　玛薇花仙说：“杜鹃花已谢，海水已变蓝，你就去找你的心上人乙居喽妮（小龙女）吧！”

　　阿鲁道：“你怎会认识乙居喽妮（小龙女）？”

　　“那些晚上她不是和你在一个屋檐下？拿走神鞭的小龙女难道不是她？”

　　“你看见了？”

　　“她和你的家近在巴甸朱嘎，她和她的家远在东海龙宫，是吗？”

　　“玛薇花仙，你就打我骂我恨我吧，她确是四龙王的女儿乙居喽妮（小龙女），”阿鲁说，“可是她们父女俩不像她的三个伯伯凶横作恶。说实话，是她在那里建了石屋烤着黑罐罐茶等我，是她的优雅和聪慧迷了我，是他的歌声和咂酒醉了我，可是无论怎样说，她说过她是不会拿走神鞭的。”

　　“为什么？”

　　“喽妮是个好姑娘，她也懂得天道和人意，何况她是真的喜欢我，就像我爱你一样。”

　　“你还爱着我？”玛薇花仙丝毫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阿鲁说，“我和乙居喽妮（小龙女）时时提起你的善良和美丽，我和我的阿妈天天谈起你的勇敢和无私，天君他知道，地神也知道，世人会知道。我要向天君策举祖请求，让他劝说你的阿爸——把你许给我！

　　玛薇花仙听到这里，冰冻的脸上泛起了热浪，幸福的泪水悄悄覆满了眼眸，她在心中自语道：“阿鲁啊阿鲁！父王关押我，万人责骂我，妖魔嘲笑我，我在北方夜夜梦你已非我……”她终于控制不住大声喊了出来，“天君啊，你为何赐我黑龙马？确勺艾啊，你为何给我添诱惑？” 

　　阿鲁听到这里，澎湃的泪水夺眶而出，他跳下马，走到玛薇花仙的身前拉住她颤抖的手：“鲁芭妹妹啊，荞子割了荞桩在，麦子割了麦根留，你我人离心怎离，阿鲁永远是你的哥哥，你永远是阿鲁的妹妹。”

　　玛薇花仙说：“蜜蜂飞啊飞，飞到大岩上，大岩有多宽，它心中有数，大岩有多厚，它心中无数。”

　　“白云赶不上黑云，黑云赶不上风儿，我的心赶不上你的心，难道你要赌我气？”

　　“……”

　　“喜鹊是老鹰的妹妹，你是我的幺妹；曲谷是则谷的妹妹，你是我的幺妹；玛薇是阿鲁的幺妹，你是我的好妹妹。”

　　“……”

　　阿鲁不由唱起了他和玛薇花仙在北方一起牧羊的恋歌：“天上月圆圆，星星来团圆，若不是月亮，星星无依赖，若不是星星，月亮无光辉；地上湖圆圆，木筏来团圆，若不是湖水，木筏无依托，若不是木筏，空湖无情侣。山顶人团圆，你我来团圆，若不是玛薇，阿鲁无力量，若不是阿鲁，玛薇无神采。”

　　玛薇花仙听着听着并靠在了阿鲁的肩头，阿鲁轻轻扶她下马，两人相拥而哭，泪水汇成了九十九股欢畅跳跃的山溪水，甜甜地流下四野的山坡。说来也怪，那些匍匐的韭菜花也随之伸直了三棱形的腰茎，一朵一朵渐渐变白、变紫、变红、变大，在三十三湾毛竹，六十六里草坡，九十九股泉水的山坡上随风摇晃起来，同时散发出缕缕沁人的馨香。这时候，不知从那里飞来的好多好多蜜蜂和蝴蝶，他们不争也不抢，互称阿老表，齐唱着歌儿忙采花——“阿表妹阿表哥咱们一快儿去，嗡依阿呀韭菜采回家。”

　　支格阿鲁和玛薇花仙安居乐业后，日走八方，划疆治域，安定了七十二山，封了七十二祖摩，命羊头青面人继续镇守东方，猪毛黑人继续镇守南方，鸡冠黄人继续镇守西方，九卡白脸人继续镇守北方，鹰头红人继续镇守中央。在大地的中央，君发令，臣安排，师教化，从此可谓山欢水笑，万民安乐。从此，在阿鲁的境内，有了威严的礼仪，有了统一的纪年历法，有了记事的老彝文。他和玛薇花仙也时常偷闲在芦虹博相拥跑马。在那青青的草地上，今天你还能看见无数幸福和甜蜜的蹄印，那是她俩跑马时留下的美好时光。

 

 

　　又是一年火把节，乙居喽妮（小龙女）又想起了去年的夜晚。自从遵照父命拿回神鞭后，她向父王细细陈述了阿鲁心有苍生的善念。父王说这个世界不能只有海，也不能只留山，山水相依万物才有轮回。父王还说山中若无妖，山高也不灵，水中若无怪，水深也不明。他也看出了女儿的九分心思，于是吩咐她带上龙族的美丽公主们前去联姻群山，并叫女儿劝说阿鲁千万不要赶尽杀绝。他的确担心阿鲁那一天突然前来造访，于是直上天庭把神鞭交给了天君策举祖。

　　乙居喽妮（小龙女）想，她要学着玛薇花仙给阿鲁一个意外的惊喜，于是狠心摁下如草拔节的思恋，带上美丽的姊妹们，踏上了西边巍峨的各大名山。

　　大雪飘飘的冬天里，喽妮来到了代吐博木；鸟语花香的春天里，喽妮走过了杰苏博卧；瓜圆果垂的盛夏里，喽妮爬上了杰苏博也；洋芋花开的六月，喽妮翻过了那乙保卜，在火把节的夜晚，她终于可以在洪鲁博自豪地再见心上人了。如今大山小湖在她的撮合下喜结连理，大河小河在她的指引下遍布人间。在果实累累的祖木博下，她走进了朝思慕想的阿鲁大寨，可是，阿鲁的篝火旁此时已多了一位娇美的姑娘。

　　喽妮愤愤地质问支格阿鲁：“你不是说你的心中只有花仙玛薇，碰上我后你说还有一个乙居家喽妮，如今怎么又有了新人？”

　　“你盗了我的神鞭，还叙什么旧情？”阿鲁反问道。

　　“我不拿神鞭面见父王我则对水族不孝，你丢了神鞭你则有负山国，但是我父王已经提出山水联姻的美好理想。在离开你的这段日子里，我八方牵线，四处联姻，我们家的大公主已许配代吐博，二公主已牵手杰苏博，三公主已跟随保卜博……难道花仙玛薇和小龙女负了你？”

　　阿鲁连忙插话道：“她就是我和你常常提起的玛薇姐姐呵，是天君赐她黑龙马，千里迢迢追上我……”

　　“……哦”，乙居喽妮（小龙女）一时语塞起来，“是姐姐！”

　　乙居喽妮（小龙女）不觉掉下了眼泪：“黑龙马和白龙马本来就该在一块，米古鲁和米阿娜是天生的一对，小龙女和阿鲁哥天生也应是一双呵……”她边说边哭，把自己千里万里连山接水，帮助阿鲁造福人间的辛劳一股脑儿倒将出来，“在塞觉乙帕河，我被虎豹偷袭；在那乙大江边，我被狼群追赶；在吉朱河西岸，我被大雕扑打；在米诺则山下，我被毒蛇咬伤……”

　　“喽妮妹妹，我也喜欢你，”玛薇花仙说，“你是好样的，可是天使急着召唤我俩上天庭，说天庭礼规不古，要阿鲁前往整治，片刻不敢耽搁啊，咱们姐妹回头再叙吧。”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不知道你们还会不会下来——阿鲁哥哥啊，人只三魂，你有九魄，”她望着玛薇花仙道，“姐姐啊，你就留下他的一个魂灵吧，让乙居喽妮（小龙女）也与他心心相依。如果天君策举祖允许，每年的今晚你们就下凡看看我，行吗？”

　　这时，天神阿买尼匆匆赶到，说：“阿鲁啊阿鲁，天君策举祖看见人间烟火腾腾，火把熊熊，甚是喜乐，命你火速奔赴天庭，你所有的一切凡念都要放下，带上你的母亲和玛薇姑娘同享天国之福吧。”

　　乙居喽妮（小龙女）听到这里，知道阿鲁再也不能回来了，即使能回，天上一春，人间十年啊！他急忙向天神阿买尼恳求了自己的愿望。

　　阿鲁抢先发话道：“我的魂灵并不属于我，一魂献给天神齐天下，一魂献给父母以尽孝，一魂永远守护着群山，一魂跟随海河走四方，一魂陪伴草原迎接日出和日落，一魂送给花仙玛薇，一魂留给我的乙居喽妮（小龙女），凡天地宇宙之间，都有我阿鲁。”话音刚落，突然轰隆一响，乙居喽妮（小龙女）化作一条黑龙，挟风裹雨，瞬时就淹没了整个巴迪坝子，不大一会儿，一汪清清的蓝湖上静静升起了一条高高的彩虹，人们都说那是乙居喽妮（小龙女）戴在头上的五彩金冠，还有那些草海中飘曳摇摆的水草，说是乙居喽妮（小龙女）的秀发呢。

　　阿鲁惊魂未定，策代嫫和花仙玛薇走过来轻轻拉起他的手，向夕阳下的草海依依作别，然后随天神阿买尼倏然踩云而去。黑龙马和白龙马这对恋人不愿再过天庭里分分合合的日子，甘心留在人间做两座高山，双双厮守在草海湖畔。

　　传说之后每年的火把节夜晚，乙居喽妮（小龙女）都在海底燃起篝火，和她的阿鲁促膝谈心。又说后来支格阿鲁做了王，又一次把那些恶太阳阴魂变成的魔鬼扫了个干净。之后天君封他做了鹤君大神，每年九月九的时候，他都要带上百鸟部落赶往老家看望湖中的小龙女！来年春天的三月三，在离开之前，它们都要绕湖依依盘旋三圈才飞鸣而去……

　　如果今天你来到乌蒙腹地，高原石林犹如沙场点兵，韭菜花海离天多近，织金洞无奇不有，百里杜鹃犹如地球彩带，谁不想去支格阿鲁的故乡草海湖畔坐一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