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2-11

　　微风泛起，石榴花开始扬起了轻盈的舞姿，伴随着音乐楼学生们的奏乐声翩翩起舞。路旁正匆忙赶着上课的女孩子们走到石榴树旁也放慢了脚步，喊道:“哇!石榴花开了，真漂亮啊!”牵手闲游的小情侣穿过小道，也靠拢到石榴树旁，男孩子轻轻地为心仪的女友摘下一枝石榴花，轻轻插在她的发间上，花香伴着姑娘娇羞的笑声在校园回荡。

　　素有“三湘四水”的湖南也是一个多暴雨的地方，每年的五六月间夜晚多发暴雨。自然这些石榴花也不能逃之夭夭，得经受住暴风雨的袭击，一夜过后石榴树下堆满了一簇簇、一团团的石榴花骨朵。风里来雨里去，石榴花自然也适应了这样的生存环境。

　　清早，从路旁经过，看到石榴花堆满了树根，我忍不住走了过去，蹲下身子，伸出手拾起一朵石榴花，将这朵石榴花放在手心，轻轻地掰开它，靠近鼻孔，使劲吸允。石榴花的气味酸酸的，但有一点淡香、性味香，只是比起儿时的石榴花味却淡了许多。

　　来上大学快两年了，今年是第一次见到石榴花，儿时的一番场景也再次映在眼前，只是少了一些人。   

　　十年没有回望故乡的那片土地，今年又刚好遇上开斋节顺道陪父亲与几个叔侄，就一起回了趟老家。老家只有年过七十的爷爷守着，爷爷听说我们要回家，兴奋得像个小孩，一大早就跑到河坝的车道上迎我们。一见到我们还没来得及等我下车，就一把拉住我的手，把我们领回了家，爷爷给我们准备吃的，嘴角不停的絮叨，他用沧桑的记忆重述着我儿时的调皮，即使在我记忆里不是那么准确，但我也能从苍老的语气里听出对我们的挂念。老家一切都变了模样，老婆婆走后住的老屋也被拆了，土墙边的那些石榴树也被砍了，只有几颗树根矗立在那里。

　　父亲与几位叔正聊得起劲外面便下起了暴雨，我从爷爷家老屋的台阶望去雨水扑面而来，转眼间积水淹没了路面，雨点敲击着房顶的瓦砾噼噼啪啪作响，大概是暴雨下得太急，把树叶也给打落下来，因此空气中流动着一股淡淡的绿叶味。朦胧的雨中似乎映出一番儿时的画面，仿佛自己还是当年那个陪玩伴们到处耍的小野娃。

　　2007年的那个夏天我刚好上了两年学，老婆婆也健在，她所住的老屋土墙边也有一排石榴树，正好开花。每次上老婆婆那屋去，第一眼看到的也是那些鲜红的石榴花。

　　在石榴花开的时候，老婆婆习惯在石榴树下铺上一层油纸，油纸周围用砖块压着。石榴树是脆性的，只要经过一夜的暴风雨过后，就会一朵接一朵像雨水一样掉下来，然后落在了那些油纸上，开始看到油纸上的这些石榴花有些不解，直到后来才知道老婆婆这样做是接掉下来的石榴花。老婆婆嫌蹲着捡太麻烦，于是就想到了铺油纸这主意。说来也奇怪老婆婆接那么多的石榴花干嘛，于是我凑到她的跟前问个究竟。她乐呵呵地摸摸我的头告诉我:“炒了吃咧!”

　　“咯咯……”院子里的母鸡要下蛋了，老婆婆把母鸡关进了笼子里。抽身走向屋檐下的那一箩筐石榴花。将花朵里的花瓣和花蕊去除后，就只剩下花骨朵，将这些花骨朵放入砂锅中水煮一会儿，再倒入盆中用冷水浸泡着，经过一番淘洗后花骨朵的颜色暗淡了许多。老婆婆用盖子遮盖住一盆子石榴花后，便抽身向田里走去。

　　母鸡下完蛋悠闲地从笼子里跳了出来，抖动着身躯，鸡笼里已经有几个鸡蛋堆在草窝里。差不多这时候老婆婆也回来了，一手拿着葱叶，一手拿着几个辣椒朝我走来，便唤我取鸡蛋给她，柴房里传出了老婆婆做饭的鼓捣声。

　　夜幕降临老婆婆的饭也做好了，收拾好柴灶后就杵着拐杖来山墙边的小山坡唤我们回屋吃饭。第一次听说石榴花还可以做菜、第一次吃石榴花炒的菜，石榴花裹上一层鸡蛋，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清香，再配上老婆婆亲手蒸的包谷饭，一碗接一碗抢着吃这罕见的菜肴，再也找不到比这更有味道的童年。

　　饭后，几个小家伙习惯地蹲在了老婆婆身旁，听着她讲一些所经历的苦难，还有一些古老的神话故事，她一生的奔头就是吃饱穿暖。老婆婆是受到封建教条和饥荒折磨过的，一辈子裹着小脚，现在回忆起那个年代都还很确切。她告诉我们灾荒年间，她吃过观音泥，吃过草根树皮，石榴花也是那个时候才有人吃。

　　石榴花炒蛋吃馋了我们，树梢上的石榴花还挂在枝头，只是我们几个小家伙等不到风雨过后，就提着长竹竿子准备去敲石榴花，石榴花还没绽开花蕊也被一个个敲下来，看着油纸上堆满的石榴花可把我们乐坏了。老婆婆来了看到了吹鼻子瞪眼的跟我们急，大声的叫道：“吃了石榴花你们还想吃石榴啊 ! 不要敲了赶紧给我下来。”那一年我们记住了石榴花炒蛋，忘了石榴的味道。

　　后来老婆婆病了，下不来床，二爷就把她从老屋子接回了家，一个月后老婆婆离开了这个世界，从那以后每年石榴花开时节就再也吃不上石榴花炒蛋。石榴花相对石榴的分量在孩子心中自然也就少了许多，即使花骨朵堆满树下也没有人去理睬，或许在今天看来是老婆婆成就了这些石榴花的真正价值，而这些价值也随她而去。

　　夜深了，乡里的每一块土地都融着浓郁的亲情和乡音，水塘里的蛙叫声哒哒作响，一阵阵风在林子间沙沙作响，霎时雷声轰鸣，关上纱窗，等待一场石榴花雨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