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2-20

　　我依旧在城市忙忙碌碌，做一些有意义没意义的事情，说一些无关紧要不疼不痒的话，顺便也写一些可有可无的文字，故作艰辛，故作深沉。

　　因了工作的缘由，年迈的母亲，不得不到城里来帮我照看她年幼的孙子，老家就这样交给父亲了。

　　母亲还是不放心。每到周末，总还是要回去看一看。看一看她喂的鸡多了还是少了，养的猪胖了或是瘦了。看一看她年幼的孙女长高了还是长胖了。母亲不止一次唠叨，父亲一个人在家照看不过来。由于母亲晕车，每一次都要吃药。可是即便吃药，一路颠簸之后，母亲还是呕吐不止，头疼不止，难过不已。每每这样的时候，我的心总是过意不去，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些年，大哥外出江浙打工去了，大嫂也跟着外出打工去了，妹妹家也外出打工去了，只留下年幼的孩子，与年老的父亲一起生活。家里的土地，父亲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撂荒了不少，闲置了不少。野草疯长，比那时的庄稼还茂盛。

　　不止是我家。其实这些年，村庄的年轻人大多都外出打工去了，只留下年迈的老人和年幼的孩子，留守在空荡荡的村庄,留守在冷冷清清的村庄。

　　村庄偶尔也热闹。逢年过节，有的开着豪车拉着美女回来，成为村庄最显眼的风景。也有的带着一身病痛回来，最后默默地倒在村庄的土地上，即便亲人哭得死去活来。

　　还记得，前些年，家里的土地老是不够种。于是我和父亲，不时提着斧头锄头，毁林开荒。大片大片的灌木林，在我和父亲的斧头下，齐刷刷倒下化为灰烬。为了多种上一粒包谷或洋芋或荞麦，为了填饱一家人饥饿的胃。可是即便这样，我们家依旧没有富裕起来，村里好多人家也依旧没有富裕起来。

　　一年又一年，坚守三分土地的人家，依旧还是旧时的模样。一年又一年，外出打工的人家，却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于是，年轻人纷纷外出，于是，村庄顺理成章变成了现在的村庄。

　　当秋天只剩下最后一缕时光的时候，父亲依旧没有收完地里的庄稼。当冬天已经铺天盖地到来的时候，父亲还得继续在地里劳作。

　　秋天留下的最后一粒粮食，如果没有收回家，如果是洋芋，来年春天还有冒土发芽的可能，要是玉米，就挨不过严冬了。

　　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今夜，时光停留在百草坪。天空依旧一无既往地苍茫，远山依旧一如既往地苍茫，不苍茫的只有记忆。

　　百草坪，那个在你怀里放牧的孩子，如今已经四十不惑。而你，除多了满山顶的风车和一条蜿蜒伸向远方的道路之外，几乎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尽管草没当年丰茂了，尽管树没当年浓密了，尽管王家山上的那一棵棵古老的青岗树，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你的模样依旧在记忆力清晰无比，形象无比。

　　像马鞍架样的架子岩还在，凉水井还在，锅圈岩还在，祖安山还在，满山的毛竹青草还在，十多年才开一次的拖铺花还在，来来往往的风还在，天朗气清空旷无比的百草坪还在，浓雾笼罩雨雾交加的百草坪也还在，和爷爷一起放牧的日子也还在，而爷爷却走了，从此再也回不来。

　　还记得，那个雨浓雾笼罩的秋日下午，冷风嗖嗖，而我的羊群马群，差点跑远迷失了方向。那个冷得瑟瑟发抖的少年心急如焚啊，眼泪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

　　还记得，那个风雨飘摇的傍晚，由于我的羊群走失了，我和父亲不得不从老家赶回你的山峦与草坡寻找一次又一次。而远山传来的鬼哭狼嚎啊，让人心惊胆颤。

　　也还记得，那个冬天，那个少年，为了生活，曾不止一次顶风冒雪，在狭小的巷道里，在黑色的世界里，挥汗如雨地寻找美好的未来。

　　更忘不了，那个播种的春天，那个雷雨后的下午，那匹弟弟常年骑牧的老骒马，被雷击倒后再也没有醒来。一同没有醒来的还有多年后在百草坪倒下的小弟。每想起一起，心就疼痛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