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走过的威宁大地
作者:觉俄卡如 时间:2017-12-27 阅读:277
醉板底
——兼至M
在芦虹高原脚下,板底像一位纯情的彝家少女,静静地站在那儿,仿佛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略显几分羞涩地等我,或许已经上千年了。
阿西里西,阿西里西……欢快的《阿西里西》歌声,从山那边漫过来,瞬间淹没了整个身心。沉浸在优美的旋律中,我忘记了前世的苦与痛,也忘记了今生的忧和愁。
一群杵着木棍的撮泰,头戴尖尖帽,脸戴古面具,迈着罗圈腿,从深山老林里走过来,在眼前缓缓走过。他们口中念念有词,可作为彝人,我却似懂非懂,成为致命的遗憾和疼痛。幸好他们在“撮泰”中,驱走了凶禽,战胜了怪兽,驱除了邪恶,留下了荞,也留下了麦,还留下了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和人民安康。
在板底,我们不谈经济,只谈民族文化,只说彝族风情,就够了。即便什么也没有,有被誉为“中国戏剧活化石、人类祖宗戏”的《撮泰吉》和被称作“中国少数民族十大民歌”的《阿西里西》,也就够了。
况且这里是歌的海洋,舞的世界,还有一年一度热情奔放的端午赛马节、彝族火把节。
熊熊的火把燃起来,欢快的舞蹈跳起来,优美的歌儿唱起来。
“喜欢也要喝,不喜欢也要喝,管你喜欢不喜欢也要喝。”敬酒歌迎面扑来。
吃一坨彝家的坨坨肉啊,唱一首彝家的歌,我们把贫穷丢远,把苦难丢远,不说痛楚,也不言忧愁。
喝一碗彝家的咂酒啊,再唱一首彝家的歌,我们一醉方休,什么都不想,只想美好,抑或快乐。
M,我美丽的索玛妹妹,索玛花一样绽放的妹妹,你说,好不好?!
在中水
在中水,数千年的鸡公山文化我不想提,尽管辉煌灿烂,曾惊艳了2005年的考古学界,成为当年的“全国考古十大发现”。
在中水,香飘千里的紫皮大蒜我不想提,脆脆的冰心苹果我也不想提。
在中水,我只想在前河、中河还有后河,找一片幽静的地方,置数十亩良田,盖一栋房子,植几亩果园,种几片庄稼,玉米和洋芋,栽数亩蔬菜,不施化肥,不洒农药,春种秋收,谈情说爱,生儿育女。闲看云卷云舒,坐看花开花落,呼吸新鲜的空气,拒绝尾气的污染。不想功名利禄,红尘往事也不想,让仰望的天空,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在中水,当风从七彩云南飘过来的时候,也许我会向远方看一看;当麻窝山浓雾紧锁抑或飘满积雪的时候,在中水春天般的世界里,我就单纯地想一些人,或怀念一些事物。
此外,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念盐仓
盐仓无盐。但盐仓有乌江源、古银杏、向天墓、百草坪、古树林、古驿道……
每一处自然景观,或文物古迹,都足以让所谓的风景,逊色三分,沉默许久。
且不说乌江源石缸洞,给了乌江一千个奔腾的理由。让千里乌江从这里出发,一路翻山越岭欢快地奔长江而去。
且不说二堡村的千年古银杏,寂寞而坚强地演绎着独木也成林的故事,让众多的树木瞬间喑哑,黯然失色。
也且不说中国南方天然草场百草坪,草依着草,山靠着山。除了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如今还有数百座风车在山顶飞舞,舞出了威宁清洁能源的新篇章。
也且不说悠长的茶马古驿道,黄昏或中下午,你曾不止一次去探访过。尽管荒草疯长,破败不堪。
更且不说三寨村的那片高山栎古树林,与千年的风霜雪雨搏斗之后,一身沧桑,也依旧枝繁叶茂。
单是神奇的彝族向天墓,就有许多的密码等待破译。
比如与彝族十月太阳历千丝万缕不可分割的关联。
比如现代西方著名历法学者认为,如果早知道中国彝族的“十月太阳历”,那么,现在世界上通用的公历不会是以耶稣诞辰时间为纪元年,而应该是彝族的“十月太阳历”。
比如与北斗七星相似的排列。
还有那些关于筑墓的传说、宰羊祈雨的传说……
以及你未了的情缘。
唱东风
关于东风,你并不陌生,你甚至熟悉那里的山山水水。
那是22年前。那时东风,白天乌烟瘴气,晚上星星点灯。土法炼焦炉、土法炼锌炉、以及小黑煤窑漫山、遍野。
那时,你青春年少,踏上讲台初为人师。
曾经清澈的鲁章大河、拱桥小河、文明小河,黑浪滚滚,污浊不堪。欢快的鱼儿消失了,啾啾鸟鸣消失了,美丽的河岸光秃了……
连同美景一起消失的,还有你不是初恋的初恋,单纯而简单的青葱岁月。
而今,一夜东风花满树。
山渐渐绿了,河慢慢清了,田野越来越美了。那个简陋的东风小镇,摇身一变,成为贵州一百个特色小城镇的标杆之一。而你走失的青春,迷茫也好,朦胧也罢,却再也不会回来。
而记忆还在,过往也还在。一如冬末春初,漫山遍野绽放的白色山茶花,干净,纯粹。
走么站
没有唐诗的豪放,却有宋词的婉约。
一条弯弯的古驿道,穿过前世,越过今生,甚至将穿越你我来世未了的情缘。
叮当,叮当,马帮声响彻山谷。好像在耳畔,仿佛很悠远。
而眼前,古道破败,荒草疯长,冷冷清清,热闹不再,繁华远逝,历史遥远,如烟似雾。
如是。我们形单影只也好,成群结队也罢。踏上古驿道,就可以走得很远,远到天边,远到没有尽头。
比如头塘、二堡、三寨、四堡、五里坪……
比如威宁、毕节、四川、云南、甘肃……
再比如幸福,快乐。也许也有迷茫和忧伤。
古道旁,新飞村的故事还在,而村庄早已旧貌换新颜。故事里的主人翁,一个个在忙脱贫,忙致富,忙奔小康,不再等、靠、要。他们用踏实的脚步,一步一步地丈量着幸福。
远处,四通八达的公路上,车来车往,热闹异常。路两旁,是一栋栋的新房子,也是一片片的新生活、新风景。
思金斗
波涛汹涌的可渡河穿村而去,两岸高山峡谷,兀自高耸,兀自陡峭,还有兀自绵延不绝的思念。
伫立在河岸的金斗,我始终看不清你渐行渐远的背影。
那年秋天,正是收获时节,你说走就走,来不及告别,也没有说一声再见。
河岸是你的家乡,而你的家乡又很远。我没有像追风逐浪的风,跟随你远走天涯海角。
一转眼,你就消失在天尽头。一同消失的还有吴三桂的勃勃野心,以及远山般莽莽苍苍的故事。
我在金斗留了下来。我一边种植小麦,栽桑养蚕,喂猪养牛。一边偶尔的会喊起你的名字,偶尔的会想起你的模样,也偶尔的会想起你的好。
不止是偶尔,或许也是经常。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幸好还有会飞的黑坭面条,成为青鸟一直为我殷勤地探看。
跑海拉
割草喂车的故事远了。
抓阄上学的日子也远了。
“补多小河牛栏江,海拉汉子泪汪汪。男到十六打工去,有女不嫁本地郎”的故事也远了。
但偏远还在,牛栏江还在,江岸刀削斧砍般陡峭的悬崖峭壁也还在。
江水滔滔。从远方来,又向远方去。江水来去之间,有的人来到了这个世界,也有的人从这个世界走了,从此再也不会回来,一同回不来的还有他曾经的痛与乐,喜与悲。
江岸村落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依旧。
溜索桥日渐上锈,而过溜的苦涩记忆还在。不远处,一条条通村公路蜿蜒爬向远方,伸向幸福。
弯弯的公路上,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小车驶过。
古老的村庄里,黄色的土墙房,消失了踪影。崭新的贵州民居,遍布乡村。那些种植包谷洋芋的土地,如今党参疯长,幸福疯长。
从前,有的人家把日子过成了黄昏。而今,大家都把日子过成了黎明。
迎着朝霞,他们微笑着向幸福生活奔去。
想雪山
你说,雪山无雪。雪山却有冰心苹果、法地石林、勺铺草场。
你说,春天,我们去雪山的新街,看万亩苹果花盛开,好不好?跌进盛大的苹果花海,我们仿佛一只只蜂蝶,在花丛中上下翻飞,贪婪采蜜,也授粉。
你说,待到秋天,我们再来新街。那时,一树树挂满枝丫的红苹果,令人垂涎三尺。伸手摘一个放在嘴里,轻轻一咬,再仔细咀嚼。从此,我们不再品尝他乡的苹果。
斜晖脉脉水悠悠。你不止一次去过的勺铺草场啊,依旧牛羊满坡,美得令人心醉。而我片言只语的描述,显然过于轻描淡写,显得过于单调乏味。
至于你到今一直都没有去过的法地石林,依旧在那里等着你,一如既往地美丽着、诱惑着你向往的目光,迈出的脚步。
踏六桥
六桥烟柳遇神仙。这么美好的故事,我来的时候,恰好错过,无缘相遇。是不是因为六洞桥的破败,神仙已经不再眷顾?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我每来一次,六桥就破败一次,荒凉一次,孤独一次,苍老一次。
凤饮龙泉第一山。凤山还在,山上寺庙还在。烧香拜佛,络绎不绝,梵音缭绕,香客各怀心事。
醉饮葡萄沽美酒。没有美酒,我想以葡萄井的泉水代替。可葡萄井几乎干涸,睁着一只绝望的眼。
北门河躲在水泥地板下,污浊不堪,暗自哭泣,忧伤满面,做着清澈的梦。河两岸,高楼林立,人群熙熙攘攘,欲望也熙熙攘攘。
菜园子没有菜。菜园子里,长出了一栋栋房子,一栋栋大的小的高的矮的房子。菜园之外,依旧是一栋栋房子,一栋栋大的小的高的矮的房子,以及形形色色的欲望。
钢筋水泥堆积的高楼,繁华无比,热闹无比,冷漠也无比,徒有高度,没有温度。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城市么?
依海边
你说,总是忘不了,海边的那两棵情侣树,在这个泛情的时代。你说,每想起一次,你就钟情一次,坚贞一次。
你说,那些从情侣树下走过的身影,有的已经东西南北,甚至老死不相往来。而情侣树,依旧相依相偎,不离不弃。年年春天吐绿开花,岁岁秋天结果落叶。即便在冷冷的冬风里,他们光秃秃的枝干,依旧相互挥手致意,相互御寒取暖。
你说,生命也好,情感也罢,只要把根深深地扎进大地,就会有永不枯竭的力量。风霜雪雨根本算不了什么,贫穷富贵也不过如此。从海边归来,你有了如此收获。
你说,黑颈鹤去了又来,来了又去。不管飞多远,它们总是成双入对。要是意外形单影只,就不再另觅新欢。想想,我们有时还不如两棵树,抑或两只鸟。
如果不能天长地久,最好没有曾经拥有。可是人生,不可能没有遗憾,你应该知道,也应该明白。
望五里
如今,五里岗, 那片千百年来只生长洋芋包谷的坝子,短短几年时间就长出了一栋栋房子,冒出了一条条公路,吐出了一个个企业。
然。我却特别怀念那片洋芋地、包谷林。是不是这源于我是农民的儿子,从小与洋芋、包谷相依为命,骨子里流淌着粮食的血。
答案是肯定的。毕竟,饥饿的时候,房子不能当饭吃,车子也不能当饭吃。除了粮食,也且只有粮食。
发展也是要肯定的,而且也是必须的。对于贫穷落后的乌撒大地,当熊掌和鱼不可兼得,我们的决策与取舍至关重要。关乎长远,关乎未来,关乎幸福与兴盛。
且不管它。该生长的就让它生长吧,那是自然的法则。要兴盛的且由它兴盛吧,要灭亡的也且由它灭亡吧,那也是市场的规律。
放眼五里岗,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热闹异常。
一幢幢高大上的易地扶贫搬迁安置房里,成千上万户从山里搬迁来的人家,在不断地做着幸福的梦。
一条条四通八达的公路上,车来车往。驶向了幸福,也驶向了远方。
一座座现代化的厂房内,一片片生机勃勃的发展景象,没有冷冷清清。
美草海
曾经,你若一位美丽的少女,静静地躺在滇黔高原一隅,享受美好时光。
那时,你的四周人烟稀少,森林茂密,虎狼出没,鸟语欢歌。你的怀里,碧波荡漾,鱼美虾肥,水草疯长。每一条流进你的河流,都干净得一尘不染。
美丽也许是短暂的。
时光轻轻一晃,就到了20世纪。20世纪,也不过漫漫历史长河的一瞬。然而20世纪的60年代、70年代,对于你,几乎是致命的年代。人类的围海造田,让你容颜尽毁,病入膏肓,像一尾跳出水的鱼,奄奄一息,差点在大自然中消亡。这是人类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你的累累伤痕可以作证,曾经的赢弱瘦小也可以作证。
你在窒息中期待妙手回春,生命重生。
20世纪80年代、90年代,省、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先后成立,让你迎来了生机。尽管污水还不断地向你流来,让你污浊不堪,臭气熏天;尽管一栋栋的房屋还不断地占据你的空间,疯狂地蚕食着你的美丽……回头一望,人类的这一切,无异于杀鸡取卵,自我毁灭。
美丽其实也是可以永恒的。只要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生态环境,像对待生命一样对待生态环境。
草海综合治理的实施,你迎来了重生的春天。截污治污、退耕还湿、植被恢复、棚户区改造……数十年的生态破坏,新时代的威宁人正在挥汗如雨,努力一一修复,让你回归从前,回归美丽。
化蛹成蝶。现在,你的山日渐绿了,水日渐清了,天日渐蓝了,地日渐洁了,空气日渐清新了,风光日渐旖旎了,鸟儿更加欢畅了。疼痛的过去终将成为记忆,曾经的美丽即将成为永恒。你身旁的小城,更加灵性十足,更加美丽迷人。
伫立湖岸,清风徐来,浸入心脾。
在眼前徐徐展开的,不止一湖碧波,不止一群鸟影,不止一片森林,还有人类日渐提高的生态文明建设意识和环境保护意识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