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1-23

　　这个冬季，您始终没有坚持下来。在我的记忆里，您是那么坚韧，像一棵百年老松屹立不倒。

　　接到您病危的消息，我马不停蹄地往家赶。他们说您不行了，就是在等着我们再来看您一眼。一路上，我不敢打一个电话，生怕我焦虑的情绪留不住那么脆弱的您，您在等我！那请您一定要等着我！

　　车窗外，是冰天雪地的寒冷，甚至车窗上的水蒸气，也瞬间变成了冰霜。时间似乎回到很久以前，那时我还是个孩子，您总是会变戏法似的给我几颗糖果，您总是会时不时塞给我一点零花钱。后来，我上大学了，生病后的您身体大不如从前，可是我每个假期回到家中，您总是会杵着拐棍找到我，塞给我一两百的车费、生活费。我拒绝的同时，您声色严厉地斥责了我，您说“拿着，这是爷爷给的”。

　　如此坚韧的您，怎么就病倒了呢？每次回家，我都能看见您坐在门口的靠椅上，双腿合并，双手放在腿上，等待着您远去的儿女、子孙回来。

　　当我赶到的时候，您躺在床上，上着氧气，已经说不出话，甚至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张着嘴轻微地喘着气，等待着至亲的赶来。我心里的千言万语，终究没有说出口，眼泪不停地往下流。我手持小碗和棉球，轻轻沾上水放到您的嘴边，湿润你干渴的舌头和嘴唇，这是作为孙女的我第一次喂您喝水，而您已经喝不下去！我握住您沧桑的手，余温还在，您也还在……

　　我来了，亲爱的爷爷，我已经到您的身边，为何？您不能睁开眼睛看我最后一眼。您要走了吗？您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八十多年的地方，抛下腰椎断裂做了大手术的我父亲独自而去吗？父母在，家就在。你若不在，我父亲的家又何在？

　　弥留人间的最后八小时，您始终没有睁开眼睛看一下。那时的您一定很痛苦，我知道您虽然躺着不醒，但是您的思维、意识是清晰的，您就那么静静地躺着，听着儿女子孙在您床前撕心裂肺地痛哭流涕，听着外面的人忙碌地准备着您的衣服、鞋子，甚至棺木，您终究坚持不住要走了！

　　我们都在盼望着奇迹出现。我小心翼翼地将温热的葡萄糖水一滴滴喂进您的嘴里，大家都屏住呼吸，祈祷您赶快喝下去，可是您再也咽不下去，而是将其变成泡沫从鼻孔喷出，我用纸小心翼翼地拭去那泡沫，生怕一个不小心，您就如同泡沫消失不见了。

　　我们多希望外面的人是在白忙活一场，多么希望奇迹会出现在您的身上，多么希望您能再为子孙留下更多一点可以追寻的回忆！

　　天渐渐黑了，冬天的白日异常地短。我重复着手上棉签沾水的动作，大家猝不及防，突然你就不动了，我大声呼喊“爷爷，您怎么了”，爸爸冲到您的身边，调整了氧气管位置，您又恢复了呼吸。

　　维持您生命的氧气袋子一点点的瘪下去，拿着袋子还要去医院购买氧气的手也被阻止，“没有必要了，时日已到”。 您等来了所有想要等待的人，大家就这样看着您，我们没有等来您的回光返照，您却要走了！真的要走了！当那只会穿在逝者身上的衣服被穿到您的身上，我们抱头而泣。

　　为何？您还在，却已经注定了这离开的结局。您的头发被剃去，氧气被拿开，众人将您抬到大椅子上面，为您整理衣冠，说是要您体面地走。先生在您耳边低语了一句：“您的儿女子孙全部已经到齐，您安心地走吧”，话音落，二零一八年一月八日晚七点四十，您与世长辞。

　　您就这样走了！您的子孙们哭得死去活来，可是，他们说不能掉眼泪到您的身上，否则梦中也再难相见！

　　我坐在您的身旁，看着您紧闭的双目，您应该只是睡着了吧！可是为何您血色的皮肤变得苍白，您真的走了！  

　　那段时间，我几日未眠，想要努力为您做点什么。曾经，你还在时，我为您做的太少太少，少得我都忘记了自己做过什么。可是，不管我做任何事情，对您来说都是徒劳之举，您走了，真的走了！

　　他们说七星灯会在阴间为您指引方向，我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只有让它燃得更亮更旺，您才不会迷路，您才能够找到新生的地方，寻觅到有光明、温暖和故人的地方。

　　我不迷信，但是为了寻找思念的寄托，我信了。您，我最亲爱的爷爷，一路走好！

　　二零一八年一月十二日是您八十九岁的生日，也是您躯体火化的日子，准备为您过生日的我们却把您送进了火葬场，蛋糕上大大的“奠”字再一次提醒我们您已经走了。八十九年前，您来到这个世界，繁衍了血脉相连的我们，可是，在今天你却要以这种方式离开。

　　想到您的躯体将被火化机八九百度的温度灼烧为白骨，我们再次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您的脸那么安详，就像是那天我去看您，您睡着了一样，我宁愿相信您只是睡着了。可是，您睡得太久了，而这一睡，和我们尽是人间永别。

　　火葬场的工作人员推着小车、响着送别乐曲过来了，您真的要走了！一句“他们要烧您了、快跑吧！”，再次刺痛我们每一个人面临奔溃的神经，你的儿女子孙撕心裂肺的喊着“爸爸，快跑吧！”、“爷爷，快跑吧！”、“外公，快跑快跑吧！”“跑到您的新房子里面去”……

　　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后，再见您，却已是斑斑白骨，被装进小棺材里面，放到了火葬场的骨灰寄存处。政策不允许我们带您回家，我们走了，您留下了，可是，您，并不孤单，因为您，终于可以无时无处，可以和我们每一个人的心在一起了！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是一场又一场的离别，生命是一场又一场的轮回，而我们也终将生死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