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1-29

　　“这叫，草海！”

　　“是海吗？明天爸爸带我去看看可以吗？”

　　“是海，很好看的海，在山的那边的那边，太远了，等你长大了，才能走到那里去。”

　　小时候，你是父辈香烟包装上的名牌。我伸出稚嫩的手，指着这两个字，满脸好奇地问爸爸，知道了这叫做草海。从此，你便在心里扎了根。海什么样呢？是精卫努力要填平的翻着汹涌澎湃的波浪的凶恶的海吗？那草海，是海里长满了草吗？草怎么会长在海里呢。一系列的疑问接连涌现，只盼着有朝一日能亲眼看看才好。

　　中学时，你是地理课本中的典型湿地，水鸟栖息地。仅仅是通过课本上的描述和图片，我想象着你的样子:芦苇丛生，水鸟三五成群来栖，沙洲上，经常会有鸟蛋，或者还有冒着热气的青色的鸟粪……天上的白云倒映在水中，澄澈的水是一道屏，宛如一幅浑然天成的画作。课间，前后桌的同学凑在一起，说着某些关于高考后去草海泛舟的梦一般的话。殊不知，这一场考试，真的会考散了一群人，散了这些纯真的约定。

　　期盼着期盼着，终于，我终于有机会走近你，怀着万千憧憬，万千欣喜。客车沿着毕威高速一路前去，沿途的牛羊，牧人，石林，白云或是草地，都是我平时所不能及的美丽。或许是心中已经被期待填充得没有一丝缝隙，一贯逢车必晕的我，今天却感觉格外清爽，毫无不适感。我怀着朝圣的心正在靠近你，这传说中，美得不可言说的“高原的明珠”，群山怀抱的贵州西部的“屋脊”上，如何就生出这样一个天然的淡水湖来？

　　走近你，是高考后的事。走近你，是一直以来期待着的事。走近你，是高原上这大雨天里最浪漫的事。

　　午后，高原上下起了大雨，风裹着雨噼里啪啦袭来，从宾馆的窗户望出去，满街是匆忙避雨的混乱的人群。越是这样纷乱的时刻，内心从越发安静。想着将要从远方赶来与我一同看海的友人，即便是暂时旅泊他乡，心里也浮起一丝暖意，想着，这天就要放晴了吧！呼吸着雨后的空气，更想去草海上看看了，那时会不会嗅到草的芳香呢。

　　正这样想着，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我已经上车，一个半小时左右到火车站……”嗖地起身，拉上窗帘，换上昨天晚上想了很久搭配好的衣服，屋外一片昏暗，借着灯光哼着小曲化个美美的妆。今日，要去赴一场盛宴，赴一个早年的约。

　　出门，打车到草海码头，一路上，缠着出租车师傅问了很多关于草海的事，得偿所愿地听到了古老的魔幻的传说：滇池王的长子因父王的来信而欣喜若狂，施展魔法将一马平川的坝子变成一个美丽的泽国，就是今天我们所说的草海。司机的善良耐心，多少也给了我一点旅途漂泊的慰藉。对草海的期盼更加浓烈的同时，却又有些“近乡情更怯”的意味在其中。半小时的车程，到了目的地草海码头。码头这字眼，看得我心旌摇曳，好像从这里乘船就可以远渡重洋去到非洲海岸或是美洲大陆一样。此时，手中紧握着的烤洋芋已经渐渐凉了，但是，这可是鼎鼎大名的威宁洋芋啊，就算是冷着吃，味道也是极好的。

　　雨渐渐停了，只剩下雨丝些许缠绵，一个人撑着伞站在码头边，徘徊着，踟蹰着。脑海中一遍遍预演着见到草海的我们的第一反应，不觉得嘴角上扬，怕是路人见我，该以为是脑子有点不正常了。近半个小时的等待，终于，等来了我多年不见的好友，也等来了我得以踏足圣地的机会。

　　“走，咱们进去吧”。多年不见，却宛如昨天还一起吃饭的家人一样，不需要形式化的寒暄语，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没有任何隔阂。既然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是这八年分别的终结，那么，就让我走完眼前这段石阶，走近你。

　　走近你，是六月的烟雨蒙蒙的心晴，是久别重逢的情意深重，是心中一愿此生必践的履约。高考后走出大山，生平第一次看见大海，是早上八点左右，太阳像是水分晕开的一样，那么大那么圆那么耀眼，海面微波粼粼，平静得像一面镜子。但是终究是除却巫山不是云，又大又圆的太阳在高原上看惯了，海也看过了，还是一片草海。想来高原上终究是有令人难忘的景致，石林，草海，天高云淡，神秘浪漫，乌撒人家，苦荞粑粑。

　　心心念念的泛舟因为没有找到小木船而搁置，若不能撑一支长蒿溯游，那就雨中漫步吧。在岸上看着船上的人渐渐远去，竟然不由得生出一点点悲凉，像是挥手告别的秦淮河畔，又像是张岱《湖心亭》的舟中子，茫茫天地间仅仅是粒的大小。踏上木栈道，木板淋了雨，湿漉漉的，倒也不用担心滑到，毕竟人来人往的，维修工作也要做得好。

　　漫步时，偶遇一对母子，上幼儿园的孩子长得十分灵气，剑眉星目看着就是美男子的模样，小小年纪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活脱脱是个人精，一路上滔滔不绝地说着些什么，母亲一直微笑着点头回答。看这女人的气质加之不小心听到她的电话内容，想必应该是个女强人，平时办公室坐久了，好容易得了假期，带着孩子出来偷闲，孩子的爸爸可能就没那么幸运了，一个人苦哈哈地上班。那小男孩喝着牛奶，到了底部就剩那么一点点，不容易吸出来，妈妈教育他半年浪费，他就铆足了劲吸到纸盒变形，自己却憋红了脸，逗得游人大乐。朋友趁机抓拍了一张，一直保存到今天，也不算是侵犯肖像权吧，最多就是贪慕一下盛世美颜而已。说着，游船的人群划过来了，和我们亲切打了招呼就又划开了。我们在木栈道上拍湖里的人和他们背后的景色，或许，时不时地我们也入了他们的镜头。“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就是这样不言而喻的美丽。

　　而现在，你是我脚下微微泛着涟漪的湖水，是湖中悠悠生长着随风摇曳的水草，是水草间嬉戏追逐的鸟群，是鸟群低头啄不到的天空的倒影。

　　茫茫草海啊，

　　丹顶鹤飞过，

　　翙翙其羽。

　　关于丹顶鹤，有一首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歌唱到：…还有一群丹顶鹤，轻轻地飞过。鹤本高雅，栖息于这样的水草丰茂之地，实在是生气萌发又不失圣洁，相得益彰。

　　细细想想这二十年的山山水水，从云贵高原到江南水乡，又或是现在的海滨之地，过尽千帆，自是各有各的姿态，只是看得多了难免审美疲劳，再找不到小时候那样纯真的愿望，看着家对面的大山就开始幻想山的后面是不是海那样充满期待。只是，心中这一抹草绿天蓝，自始至终都记在心里，并非只是人生第一次靠自己梦想成真的喜悦，更是一缕乡愁，一个约定。（散文类优秀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