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母亲
作者:潘雨龙 时间:2018-04-10 阅读:368
二哥家添了新人,母亲只能从贵阳做工的地方赶回。周末,碰巧我也要回家,她就等着我回去再重返贵阳。在出发的前一晚,她便细心收拾了满满一麻袋行礼,沉甸甸的,像是其中掺杂了巨石一般。
老家在乡下,距离县城五六十里!我们只得早早赶汽车去县城乘坐火车。天还未放明,我就被唤醒;唤醒我的声音极其柔和,像怕惊扰了我的美梦。母亲催促我这个“懒虫”快些起床,免得耽误了上午的火车。冬日的清晨,寒风次第袭来,让人直想把手塞进裤兜。要走一段山路才能坐汽车,在曲折蜿蜒的山路上,母亲总是争执着要与我分担行礼;尽管我极力抗拒,可她还是没有丝毫妥协,像是至少也要把我的背包负在背上才心安理得。山路旁的灌木上,麻雀叽叽喳喳,就像断绝了许久的粮食?正焦急地等着它们的母亲从寒风凛冽的冬日把食物寻来。
上了汽车,不论有多少寒风透进!母亲都始终征求着师傅打开窗子。经过三个小时的疾驰,我们才抵达县城的火车站。
“妈,你且照看着行礼,我先去买票。”我朝着自动售票机走去。这时,母亲则指着大厅呼了一句:“雨儿,买票不是在里面吗?”话音刚落,周围的人则迅速投来不同的眼光,貌似所有的神情都瞬间停留在她用围巾遮住的头顶。尽管我做出了回应的手势,可她还是远远地瞩目着我。不一会儿,我们在车站碰到同村的刘小二。他也是要前往贵阳打零工,见到他,母亲才终于多了些话。待我拿出两张绿色的车票,将其中一张叼在嘴里,另一张递给她时,她则将其紧紧的篡在手里,像是怀疑那家伙可能不翼而飞。进了候车室,看到刘小二手里拿着红色的车票,她则质疑起来。“雨儿,小二的车票为什么与我们不同,难道我们坐的不是同一班车吗?”这时,就连刘小二自己也纳闷起来。要不是我及时解释,他们便会觉得这还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上了火车之后,母亲并不言语;不一会儿,她便靠在座椅上熟睡了。只剩我与刘小二闲聊琐碎。“学生,真是可怜啊,每个月都得省吃俭用!特别是在贫瘠的老家,想要出个人才真比登天还难。”刘小二说。谈笑之余,他次第取下棉制的帽子,脱下陈旧的棉袄……谈到高潮时,他竟然手舞足蹈。在他的双手之间,一道一道的裂痕也顺势在我的眼前浮现。瞟过去,母亲的手是交叉在胸前的,我却再也不敢凑近去看。火车穿越过无数的山头,像是想迫切地把一切抛在身后?可是回眸,我却仿佛看见时间已经划出了故事的火花。
过了四个钟头,我们终于抵达贵阳的车站。待我取下货架上的包裹,母亲又嚷嚷着为我分担!这时,许多人又次第投来了异样的眼光,毕竟这可是省城?乡下毫不明显的口音在此竟也淋漓尽致。她执拗不过,便一味地跟着我的身后行走,就像儿时我紧跟在她的身后一般。这一幕,逐渐从我的童年里交替过来;我不知道多年以后,我会不会也沦到别人的身后!只是这一刻,我的心却像是掉进了冬天的河道里……这是一个接近年关的季节,可在走出车站的那一刻,挤满的却是和母亲年纪相仿的一群人。是的,他们便是千千万万与我相似或不尽相似这一类人的父母,在他们的交谈声中,我渐听到了一种生活的无奈与心酸。
我读书的学校与母亲做工处距离甚远,所以当我把她送上开往金阳的公交车时,她只是仓促地从裤兜里掏出皱皱的五百元钱给我;待我接过之后,虽然口里唠叨着“省着些用……”可她随即又掏出七八十元塞进我的衣兜。“我知道了,妈。”本来我是万万不会拿走这么多的,可我知道她的脾气,要是不“悉听尊便”,那还真有些担心她会从公交车上挣扎下来。公交就要开了,我也随即退了下来。此刻,我已经说不出只言片语,可她还是埋头一层一层地掀开褪色的手绢,那长满老茧的双手颤抖着,像是捧着一块烧红的木炭!她又在细数着一些块票,说是要给我坐公交回学校。时间到了,司机突然关上了车门,隔着玻璃,她手里还拿着两块零钱呼喊着。车渐行渐远,玻璃上的水雾也逐渐模糊了视线。
母亲就这样走了。待到漫不经心地上了学校的公交时,深沉的罪恶感便浮上我的心头!这一生,或许我会功成名就,甚至飞黄腾达……可是回首瞻望来时的路,却不是铺满鲜花杂草的康庄大道,也不是贴满青砖古瓦的蜿蜒古道!而是一条用艰辛与泪水铺垫的泥泞啊。随着夜色深入,城市五颜十色的彩灯次第亮了起来,美美的一幅夜景引人入胜,可我却无精打采地倚靠在公交的座椅上……我再也说不出话来,惟在脑海中次第浮现出千千万万个麻袋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