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宁,草海的故乡
作者:杨胜应 时间:2018-05-23 阅读:271
第一次听见草海两个字的时候,我想,大自然真是神奇,竟然有用草来作海的景观。事实上,等我双脚踏上威宁的土地,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太主观,大错特错。草海其实是一个湖泊,受北东和北西两组断裂而构造。它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够引人注意,更何况出现在威宁这样一个高原地带了。因为偏,因为高,它成了与滇池和青海湖齐名的中国著名的三大高原湖泊,想不让人惦记都不可能。
去之前,计划了很多条道路,比如在重庆坐火车直达草海站,但需要耗费10多个时辰,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但心里总觉得,浪费时间是最不划算的事儿,后来便想,从重庆坐大巴去威宁,但考虑到除了要颠簸几个时辰外,还得考虑到道路崎岖,容易引发安全事故,最后确定选择飞去毕节,再从毕节转车到威宁。草海就在威宁县城边上,到了威宁就等于抵达了草海的边缘。由于人生地不熟,虽然计划周详,但在路途上,依然浪费了不少时间。特别是返程的时候,原本和诗人米洛(李晓英)一起到毕节,但临时改变行程直达机场,却因为滞留时间较长,差点没有赶上飞机。后来虽然紧赶慢赶没有误机,却因为忙着上机,把买的土特产忘记了一部分在机场。在这样的时候,女人顾家的优点就暴露出来了,妻子一个劲地唠叨,可惜了,真可惜了,花了不少钱呢。也埋怨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不多加注意。而我呢,则和大多数男人一样,颇为豪爽地说,能够按时赶回,平安到家才是最美的事,那些东西忘记了就忘记了吧,又不是贵如黄金。其实,在说这话的时候,我内心也多少有些不舍和惋惜,那么远的地方特意买的,除了钱之外,更多的是想给亲人和朋友们分享一下,来自威宁的喜悦。
我素来很宅,有时候为了抢抓时间写小说,连吃饭也不愿意外出,就选择泡面凑合,热水一泡,简单、省事、省时。掐指算算,离开故乡到四川工作,十年时光,我外出旅行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之所以选择出去,要么是单位集体活动,领导发话说,谁也不能够落下,我才不得不服从,要么是妻子说,别人都心疼自己的老婆,知道抽时间陪老婆出去玩,你怎么就不懂得生活呢?在妻子的唠叨下,我也不得不响应。这次决定去威宁,是因为受邀参加第二届全国苗族作家文学研讨会。我出生于重庆市秀山土家族苗族自治县,作为苗族的一份子,平时喜欢舞文弄墨,声名不显,能够荣幸受邀参加这次意义非凡的盛会,我当然不能缺席。见我要外出,妻子眼睛一亮,撒娇地说,不能够丢下她,我便点头同意了。虽然同意了,但也得组委会同意,我便向组委会朱群慧老师申请,并获得对方批准,我们夫妻二人终得结伴而行。出发前,我根本就不知道威宁还有一个什么草海,到是妻子临机一动,网上搜索,有关草海的报道铺天盖地的,妻子便说,开会再忙,也必须得抽空陪她去草海逛一圈。我也觉得,到了威宁,没有去草海,不算真正地去过威宁。其实,后面还有一句话,到威宁,如果不到草海,不到石门坎,不吃威宁的火腿和土豆,才是真正地没有去过威宁。但这次出行,时间安排得很紧,除了草海可以看看,除了可以品味土豆、火腿,那与威宁还相隔100多公里的石门坎,是真的抽不出时间去拜访了。虽然有些遗憾,但只能够自我安慰,到了草海,就等于到了威宁。
抵达毕节的时候是早上8点多,从机场坐大巴到毕节市区,已经是9点过,因为组委会安排了车辆来机场接出席本届会议的专家学者和受邀作家代表,但因为提前没有沟通好,选择在毕节乘车的人分了三拨,时间间隔较大,等我们如数赶到一起,驱车前往威宁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等一路颠簸,抵达威宁,办好入住手续时,已到了饭点,而对于一个陌生的城市,就算天没有完全暗下来,就算草海近在咫尺,我和妻子也只得放下心中的念想。晚上组委会特意安排了 一个晚会 ,来自威宁的苗族文艺家们载歌载舞,尽情地表现着当地的民俗风情、地域特色。晚会要结束时,一些早熟悉的作家和朋友们便联络起来,晚会后相约聚会。一行17人,浩浩荡荡出了酒店,寻着街道找夜宵店,所幸不远处找到了一家烧烤店,虽然场地不大,但总算没有影响我们的狂欢。在这里,有幸和一些网上早已熟悉的作家和诗人们见了面,比如刘燕成、吴治由二人,也遇到了贵州著名诗人末未,颓荡派诗歌创派诗人木郎,比较活跃的松桃县的几个青年诗人,西楚、石一鸣、苗裔,同时,也看见了近年来写小说异军突起,风头正健的小说家句芒云路(龙凤碧),贵州青年评论家黄成松,还有毕节本地诗人李枝能、杨雪,凯里作家龙艳,以及来自广东的作家梁红玉、云南女作家杨珺清(梦采青杨)和云南民族大学李瑛教授、铜仁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黄尚霞讲师等等。在这里,不仅吃到了威宁的土豆,也吃到了火腿肠,美美的味道,寒冷的气温,自然无法阻挡我们17人紧紧挤在一起的暖意,大口喝酒,大声聊天,威宁的夜色,因为我们的到来多了一种特别的滋味,特别是狂欢要结束的时候,颇有诗人气质的末未老师现场表演了一个说唱节目,据大家透露,每场饮酒,末未老师都会表演一番,以此助兴,因为找不到碗,便临时找了个铁盆,用筷子敲起来,唱起来,像吟诗,也像吟唱,气氛无比热烈,同时,印象让我深刻的还有90后作家杨雪,一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小美女,竟然比不比在场的任何男同胞差,在自我介绍的时候,杯中倒的白酒,和我们一样,端起来就一口干了,面不改色心不跳,让我佩服不已,这次聚会虽然时间短暂,但却是一个让人记忆满满,回忆无穷的会面,相信我们每个参与的人,都会在记忆中留下浓重的一笔。因为第二天上午要早起会议,与会领导,专家和学者、作家们都要发言,整个行程安排得很满,所以大家便看好时间结束了,等到第二天上午会议结束已到了12点多,吃完饭,见时间还有一定的充裕,我便和妻子打了的士直奔草海而去。司机不善言谈,对于我们这样的远来者,他也没有主动提醒,而我们则因为身处陌生地,也羞于开口询问,到了草海江家湾码头,司机便把我们扔那儿就走了。刚下车,就有无数妇女过来询问,先生要坐船吗?我向来对于主动来拉客的服务方式比较反感,便一路拒绝。和妻子顺路走了一会儿,满眼都是枯萎的小草,和我想象中的海,相差甚远。见前路遥遥,我便建议妻子,掉头回走,之所以如此选择,是因为我们发现,有游客从我们下车不远的地方,进了枯草区,往内部走,我想,难道他们才是找到正确的观赏路线?妻子和我想法相同,便听从了我的建议,跟着那些人进入枯草区,我临时起意,走了另外一条路,走啊走啊,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湖泊出现在眼中,我才幡然醒悟,草海是怎么回事。看见那一拨人,已经坐上小船往湖泊驶去,我和妻子才开始后悔,应该雇一个船家。我们只得原路返回,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问我们,要不要坐船。既然草海已经近在眼前,我们自然不能够在这里止步,和对方商定了价格,坐船去草海转转。
说到海,第一次与海粘点关系是在1998年,那年我中考落榜,选择和亲人南下福建打工,在泉州的时候,我在一个陶瓷加工厂认识了一个来自惠安县的女工友。这人比我小三岁,刚成年便被母亲打发出来挣钱了,听她的讲述,父亲因为醉酒斗殴,被判了监,家里还有两个妹妹,全靠母亲一个人种地养活,母亲很辛苦,她作为长女,得站出来分担,因为这加工厂有她老乡,便直奔这儿来了。这女子穿上高跟鞋比我还高两厘米,除了发音和我一样带着浓浓的方音外,我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美的地方,姣好的容颜,高挑的身材,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当地人。她喜欢和我说话,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对于我,她知无不言,我也是在那时候才知道,她的老家靠着海。她还委婉地邀请我,有机会去她老家看海。我有些意动,但最终没有选择去,因为我不知道那地方到底有多远,有些畏惧。后来我们彼此慢慢的喜欢上了对方,终于有一天被她老乡知道了,对方一个电话打回去,她母亲便直奔小厂来了,带着几个亲戚,把她给抓回家了。之所以说是抓,因为她不愿意回去,其母亲便叫亲戚一左一右架着她的胳膊走了。从此之后,我们便天各一方,再也没有相见。而有关看海的事儿,就此搁浅,后来我接到家里电话回家继续读书,在经过厦门的时候,我通过车窗,遥遥看见了大海的模样。很蓝,很辽阔,非常震撼。
这次来到草海,我觉得它确实不是真实意义上的海,它和我在九江读大学的时候,看见的鄱阳湖是一样的,看起来水面辽阔,蔚蓝,但它终究不比大海的大,不过,它出现在贵州这样的高原地带,有一个海的名字,却能够增添无限的意象。把草海踩在了脚下,我也心甘情愿的选择它叫草海,因为一片海,对于一方水土一方人来讲,它有着很多难以描述的寓意。它可以代表一种心灵和源头,它也可以代表一种胸怀和宽度,它也可以代表一种态度和镜子。有海的地方,就是有生态的地方,有生态的地方就是有家园的地方。我网上认识一个文友,高等学府毕业的研究生,他老家在浙江象山县,他毕业的时候多家跨国公司高薪聘请他去工作,他却逐一拒绝了,宁愿选择回老家就业,拿着一个月不足一万的月薪,日子过得清淡而有味道。我曾问他,为何作出这样的选择,他说,你体验过枕着大海入眠的生活吗?像我出生于群峦之中的人来说,大海是一种奢侈物,自然摇头表示没有,他又说,你尝试过在被大海包裹的岛屿上休闲度日吗?我到是经常上山下山,围着群山转,却没有到过任何岛屿。他知道我不能够真正理解他的体会,只是告诉我,有机会,一定要去他家乡看看,象山县南田岛,那是另外一种世外桃源。听他那意思,如果当年陶渊明如果另走一条路,说不定,大沙村的南田岛就是我们在课本中读到的世外桃源了。不过那儿有桃吗?我只听他说过柑橘。至于这些细节,我已经不想再去问,没有亲自去现场体验,我是真的不明白他心中的抉择和热爱。
就像我现在,虽然从小听多了母亲说到过她掌舵是一把好手的事儿,但坐上小船后,我就开始担心了,何况中途,还临时捎带了一位母亲和两位小孩。母亲出生在贵州松桃县的迓驾镇晚森村,村里有一条宽约十来丈的大河,也就是沈从文先生笔下的白河,我习惯叫的酉水河。之所以喜欢叫酉水河,但凡读过沈从文先生的《边城》,便会记得里面有这样的一段描述:“白河的源流,从四川边境而来,从白河上行的小船,春水发时可以直达川属的秀山。”因为秀山紧邻酉阳,听人说,这白河源头来源于酉阳,至于是否准确,我却没有经历去考证,但既然有人叫它酉水河,相信不是空穴来风。晚森村对面就是湖南,两地互通全靠船只,那时候没有大船,只有小船,母亲小时候像个男孩一样,比较调皮,经常跑去划船玩,来来回回的,划船的本领就是那样学来的。母亲虽然说得绘声绘色的,因为从没有亲眼见过母亲划船,我至今也不尽相信,但我还是相信,划船的事儿不是什么难事,无论男女都可以轻易做到。虽然有这种认识和看法,但感受到小船不断往草海深处驶去,我越来越紧张,心里安慰着,穿着救生衣的,没有什么好畏惧的,何况水里的水草依稀可见,说明深度不深。为此,我便故作镇定,拿出手机,故作欣赏美景的样子,不断地拍照。但这种的镇定很快就被人破坏了,同船的两个小孩,一边一个在尽情地玩水,不是用小渔网跟着大人学划船,就是用船家的小水桶打水,原本平稳的小船,时不时晃动,搞得我心里紧张不已,想出声制止吧,又觉得会影响小孩的兴趣,便默不作声,只希望船家快点。这毕竟不是机动船,速度不会很快,等船驶入深水区,水草已经看不见的时候,我装模作样的看了看手机对船家说,时间到了,我还得赶回去开会,掉头回去吧。妻子也有回去的意思,她其实比我更害怕水,她家里曾经有一个很大的鱼塘,鱼塘除了养了鱼外,还放养了鸭子,有次她划船去赶鸭子,不小心掉到了鱼塘里,因为不会水,差点丢掉了性命,幸好有路过的人看见,把她给捞了起来,自那以后,她看见水就畏惧。我虽然出生在山区,但寨子前有小河流过,从小就在水里玩,游泳到是一把好手,曾经多次教妻子游泳,平时心灵手巧,精明能干的妻子,遇见水就像根木头似的,手脚不灵便,最终只能作罢。
回到住宿的酒店后,晚上饭后和末未、吴治由、朱双艺(墨绿青苔)、罗国锦、张凌波等几个作家朋友聊天,才知道草海其实很大,我们去的那儿,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也知道了,草海现在是进入了枯水期,草海真正显示她的美的一面,是从五月份开始,那时候不仅水再次回到了最初的海岸线,那些枯萎的草,也尽情地茂盛,尽情地绿了起来。其实,除了水草回到了极致美的本色,还有那些以此为家的水鸟也如数的回到了家园。当然这只是我给自己没有遇见这些鸟类的自我安慰,事实上,草海以其优越的自然条件,为百鸟水禽打造了一个栖集乐园。据了解,草海拥有的百鸟水禽种类多达228种。其中有国家一类保护珍禽黑颈鹤、白头鹤、黑鹳、白鹳、白尾海雕等,有二类保护珍禽白琵鹭、鸢、白尾鹞、游隼、红隼、灰鹤、短耳鸮等十余种。在草海里泛舟,时不时会惊起一群白鹤,因为我们选择深入阅读、了解草海的方位不对,我们的出行,除了和两只野鸭偶遇外,并没有看见更多鸟类的影子。我便想,也许那些白鹤也像我这种远离故乡的人一样,奔更适合自己生活的地方去了。说到这儿我就回想起从高速路口下来,进入威宁县城的路口,一个很醒目,也很喜庆的广告牌,上面就写着,欢迎外出务工的父老乡亲回家过年。随改革开放的到来,无论老家在深山也好,又或者比邻大海,越来越多的人,都往发达城市涌,他们在改变着异乡的同时,也在改变着自己的故乡。这些人远离故土,散落在祖国各地,就像一滴滴水,一个个波浪,一条条溪流,让整个时代,汇聚成了一片更加辽阔而浩荡的大海。
草海之所以被威宁人远离,那是因为它的秉性已经融入到了每一个威宁人的血脉里,他们就算不在草海近侧呵护,但他们不缺草海的辽阔和蔚蓝,不缺对蓝天白云的倒影,不缺对大地的回馈和对草木的滋养。而草海之所以被无数的外人仰慕和点赞,是因为它的独特气质,没有亲自看过草海的人,不知道它位于两千多米高的高原上的忧伤,不知道它高于人烟的荡气回肠,不知道它饱含深情的眸子里的盐,不知道它光滑如镜的岁月见证。如果关注草海的人,懂得草海的人会知道,这块水域,因为湖盆开口、水浅,日照时数高,光能资源丰富,盛产着许多的浮游动植物和水生高等植物,因为生物产量高,为鱼类和鸟类提供了丰富的食物,形成了极为丰富的生物多样性,在“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行动计划”中,草海已被列为国内一级重要保护湿地,处处可见人鸟和谐,如今早已经成为享誉海内外的“世界十大最佳观鸟基地”。没有飞翔过,不知道翅膀的重要,没有颠簸过,不知道道路的珍贵,草海,以草命名的海,不是代表一种草根性,而是代表大自然的一种回应。没有能够和越冬的鸟类相遇,但我却和天南海北汇聚到此的苗家儿女们见了面,草海给予我的意义很大,除了用海字来表达我内心激荡的心情,再也没有其他的文字,能够供我抒情。我想,威宁,不仅仅是草海的故乡,草海更是威宁的心脏,而威宁和草海,将从此成为我人生里的尖叫和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