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一棵树
作者:苏媛 时间:2018-05-24 阅读:244
好不容易是周末,夕阳的余晖流泻在案桌上,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铺好了泛黄的纸张。今天提狼毫正琢磨着写点什么好的时候,笔落之后却习惯性地写下一个 “张”字,于是心里没由来一阵酸楚,这时候我又想起了张先生,一个黑瘦的留着山羊须的老人。
张老先生,是我所在私学的老师。他的课,流泻着古代夫子的气韵,古香古色。就连课堂,也缭绕着一种淡雅。虽说先生这种说法早已不再流行,但他喜欢,我们便这么叫着。直到后来,这成了一种习惯。
第一次见他,是父亲领我去私学报到。这私学是我所在村子唯一的一所学校。从父亲那一辈便有了。一头银丝,黑瘦的下巴颏蓄着长长的山羊须,一副厚厚的大圆眼镜,并没有沉淀他凛冽而尖锐的目光,手里拿着根不知道摩挲了多少年早已光滑顺溜的竹条,佝偻着身子,在简陋摇曳的教室里上下走动。像一棵树,一个落光叶子的树,这是我对先生的最初印象。
先生是一个博学的人,村里的红白喜事都能看到先生的墨宝。平日里见他,多在一旁的书房。那是一间堆放杂物的灰暗屋子,光线并不好。后来,不知先生从哪里淘了些书来,闲暇时候,总一个人呆坐着。久而久之,那杂物间也氤氲了难以言喻的墨香。
据说,先生以前是大城市里的人,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来了村子教书,无妻无儿无女,一教就是几十年。教学之余,免费在家里办了一个私学,主要教幼学琼林、千字文、百家姓之类。年底家长执意送点鸡蛋、火腿之类,他也不推辞。刚进私学,先生教我们书法入门,他经常说的是,字如其人,见字如晤,有人端庄像正楷,有人飘逸如行书,但有人因为或者或那的原因成为错别字,所以要写好字,要做好人。又说“习字犹人之面目,面目清秀者人皆喜之,面目狰狞者人皆恶之”凡此等等,让人似懂非懂。然而好景不长,半年后我寄居姑妈家,确切的说,我才到私学上了近六个月左右的课。
再后来,听到他讯息的时候,是他病重。回到家,我央着父亲,希望他能带我去看看这个可怜的老人。
我最后一次走进学堂,先生躺在木椅上,原本整洁和谐的学堂,早已不复从前的幽静淡雅,显出一片狼籍。他脸色苍白,我看着他枯枝般的手指依旧紧握那根光滑的竹条,一脸平静。身旁并没有侍奉的子女,一辈子就这么过了,就像一棵落光叶子树。那张简洁的书桌上列陈着许多毛笔和泛黄的宣纸。看见我来,先生并没有太多情绪,艰难的下床,不让人搀扶,拄着拐杖走向书桌,写下了这么几个字“天道酬勤”。然后颤巍巍地递给我,依旧微笑。
我知道,先生唯一不能放下的只有那一屋的书。像是一种神交,我向他点点头。
再后来,我听到的是先生去世的消息。
去年春节,我接过张先生转交给我的寒食帖,读到“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的时候,我忍不住想哭。
此后,我爱上了毛笔字,即使写得不好,但我仍坚持着。
秋风萧瑟,斯螽浅吟。开学以后,一场秋雨一场凉。月亮也不知什么时候升起来了,把我们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晚风拂过,有着心沉水底的冰凉。在婆娑的泪眼中,我仿佛又看到那个黑瘦的留着山羊须的老人,他就像秋天的一棵树,枯瘦的技干少有人来停驻,掉光的叶片显得有些孤独,眼前的繁华从不羡慕,只是在安安静静守着自己的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