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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6-04

一生只热闹一次(外三章)

作者:古风 时间:2018-06-04 阅读:194


   出生时,缺米少粮,时代像一个被饥饿掏空的口袋,干瘪,沉闷。
  一个生命的诞生,与一粒粮食相比,微不足道。
  灰窝里爬,土堆上滚。如同一株缺水少肥的幼苗,在季节更迭中一寸一寸拔节生长。
  与饥馑的日子相比,婚礼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娘家也好,夫家也罢,劳苦是不变的主题。
  一辈子很短,略等于从家门口到田间的距离。一辈子很长,一路走不到幸福的终点。
  葬礼,很热闹。左邻右舍来了,三亲六戚来了,新朋旧友来了。
  那些常年在外、迷失在银子光芒里的儿孙,也回来了。
  他们忘记了过去的岁月,忘记了老人的劳苦与病痛——很孝顺地跪在灵前,听道士诵经,听人声喧嚷,看着照片上虚幻的面容,恍如隔世。
  不说礼炮,不说唢呐,不说铙钹,也不说花样繁多的花圈纸火。
  已经看不见了。
  一篇篇祭文,辞藻华丽,夸大其词,在叙说着一个人的丰功伟绩。
  已经听不到了。
  一头头猪,一只只羊,一碗碗菜肴,一盘盘水果,祭奠于灵堂前。
  已经尝不到了。
  可是,这个葬礼,是她这辈子最热闹的一次!
 
寿宴狂欢
 
  劲爆的旋律,像一束火苗,点燃了夜的激情。
  那几个民间舞团的女演员,操着云南口音,衣着简洁明了,嗓音绵软,歌喉婉转,舞姿魅惑。
  贺寿的人们,涌了过去。帮忙的人们,涌了过去。歌声绵延不绝,欢呼声连续不断。
  这个夜晚,一座村庄心跳加速。灯光迷离,眼神迷乱,夜色失态。
  只有寿星岿然不动,远离舞台,独自咂着旱烟,面无表情。
  雕塑一般,凝视着苍茫夜色,凝视着这个无法言说、轻浮躁动的世界。

最后的谎言
 
  那是第一次参加追悼会。
  第一次致悼词。
  第一次撒谎,面对一个亡人。欺骗了的,还有一群围观者。
  按照死者亲属的要求,我从稿子上,把他曾经的职务涂掉一个“副”字。
  我似乎不是在致悼词。而是在虚拟,一个人最后的任职文件。
  刀子般的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刮过脸庞,凉过内心。悼词里那个墨点,恍然在虚空里变大、弥散,黑得让人心跳。
  竟然让我被麦克风扩大的声音,颤抖了一下。
  那一刻,我看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看不到周围人群的脸色。
  有趣的是,我竟然想看看:听到谎言之后,棺木里躺着的那个老人,是何种神情。
 
挥之不去的场景
 
  我的泪水,有些廉价。见不得凄惨的情景,见不得感人的场面。
  哗啦啦,就窜出来了。泪水,裹挟走我的情感,却冲不掉眼里的尘垢。
  泪水冲洗过的眼球,总会透过盛大场面的背后,记录那些不堪。
  一个人的过往,一些事情的真相,时时呈现。多少儿女,离乡背井,在远方忙碌,在生活里奔走。
  多少老人,被遗忘在冷清的角落里,独自品味寂寞的味道。
  热闹、辉煌,通常要在去世以后——
  子女身披象征孝道的白布,跪拜、哀嚎;道士诵经,鼓锣齐鸣,唢呐声声。花圈纸火,烟花礼炮,响声震天,热闹非凡。
  吊唁的人群喧哗,场面火爆,一张遗像,在灵堂处乱不惊。
  一堆黄土之上,豪碑屹立,颂词铿锵。似乎在闪耀着孝道的光芒。
  活着,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阔气,奢华;活着,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高大上。
  泪水,总冲不去那些景象。究竟是有感于那些辉煌场面,还是在纠结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