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6-14

　　不得不承认，我不是一个好儿子。父亲在世的时侯，虽然我出来工作已有二十多年了，可是这些年间，除了逢年过节给父亲捎去一点茶叶之外，记忆中根本没有给父亲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一条像样的裤子，一双像样的鞋子,无事的话,就连电话也很少打,更别说花时间陪父亲,说说家长里短，做做时令农活。父亲却从未减少对我的关心。记得我买车的时侯，盖房子的时候，结婚的时候，生孩子的时候，不管是物质上还是经济上,父亲都给予了最大的帮助。我常常想，等条件好些了，手头宽裕了，再好好孝敬孝敬父亲，可是如今，父亲却已经躺到冰冷无情的地下了。

　　2016年初，孩子出生后, 60多岁的母亲，也不得不离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村庄，来城里帮我带孩子。每周一到周五，妻和我把两个年幼的孩子丢给母亲后，就各自上班去了，根本没有去考虑母亲住得习惯不习惯，过得舒心不舒心、累不累。我常常想，这是一个母亲应该做的，是天经地义的，是理所当然的。于是有时下班回家，看见乱七八糟的房间，灰不溜秋的孩子，还不时埋怨母亲几句。

　　有人说，带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操心劳累的一件事情。这话令我感同身受。如今，两年已经过去。两年多来，虽然母亲不时会冒出几句怨言，但依旧不顾年老体衰，全心全意带着孩子。我不禁慨叹，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说句心里话，作为父母，我们夫妻俩根本没法天天亲自带孩子，这是人生最大的缺憾。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暂且不说单位上不准带孩子来，即便准带来, 孩子带不好,自身工作干不好，还有碍别人工作。一度也想请个保姆来带，可最终还是没有付诸行动。一个因素是手头没有余钱。或许有人会说,两口子月工资加起来也近万元，请个保姆应该不成问题吧。可是他哪里知道，在这个喝口水吃个洋芋也要钱的城市，每月除了车贷、房贷、水电、物管、生活、人情往来等费用，工资余额所剩无几，钱夹口袋经常空空，生存压力大，四五千元的工钱确实开不起。更主要的是保姆带不放心。且不说这些年，仅有的一两个孩子是父母亲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也不说保姆带的好不好，更多是出于安全考虑。眼下,一起起不时见诸报端、网络的保姆虐待伤害幼童事件，令人毛骨悚然,心惊胆颤，害怕至极。于是，带孩子顺理成章地成为年老的母亲不得不做的事情。可是，即便有这么多充足的理由，我依旧觉得我不是个好儿子，在免费赚取母亲廉价的劳动力了，还不知道心疼母亲，感恩母亲。 

　　实话实说，我不是一个好丈夫。和妻结婚以来，八九年间，虽没有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但可以说小吵不断，甚至曾吵到了民政局门口。每次吵架，妻总是气呼呼地说，恋爱的时候，你不是说要让我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吗？这就是你承诺的兑现？都怪我当初瞎了眼认错了人。说着就泪水涟涟，伤心欲绝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是妻不好吗？不是的。妻小我十余岁，虽没有沉鱼落雁之貌，闭花羞月之容，但温柔贤惠，聪明伶俐，善良正直，还是正规大学生，配我一个威师生一个老男人绰绰有余。有朋友调侃说，老牛吃嫩草，要知道珍惜。是我有二心吗？也不是的。尽管这个大千世界花花绿绿，充满着种种诱惑,可我也并非是那种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花心大萝卜,更不是那种不是找漂亮可爱的女孩聊聊天，就与韵味十足的少妇吹吹牛，到处拈花惹草无聊透顶的坏男人,更别说红杏枝头春意闹真枪实弹演习的故事，从来没有在我身上发生过。

　　我觉得我挺对不起妻的。这些年来她跟我吃的苦受的罪几大花箩也装不下。可我为什么不懂得好好珍惜她，疼爱她，却不时吼吼她，吵吵她呢？是我有病吗？这大十多岁的人生阅历白白经历了吗？怎么不去用心经营家庭，却时常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深深地陷入名利枷锁的圈套不能自拔呢？抑或是怪生活和工作的压力太大,内心愤懑太多，妻一不小心就成了出气筒?我不得而知。我简直不是人，纯粹不知好歹。我不断地自责着。

　　不得不说，我不是一个好父亲。自从两年前孩子出生后，我常常抱怨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没有吃过一顿痛快饭，没有轻轻松松地生活过一天。特别是这些日子以来，才刚刚两岁多的孩子，脾气越来越不好，只要一不开心，就又哭又闹，又摔又砸。每每这时候，伴随孩子无休止的吵闹，我的心情也坏到了极点。实在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我不是用力地打他，就是使劲地捏他，甚至忽乱提他摔他，大声吼他骂他。可我越是吼打，孩子越是哭闹，实在心烦。等孩子没有哭闹后，待我情绪冷静没有火气后，我又常常后悔极了。

　　每次“管教”孩子，母亲总是责怪说，孩子不懂事，怎么连你也不懂事呢？一点耐心都没有，一点方法也不讲究。养儿才知父母恩。我常常想，现在我养育两个孩子都如此费力，真不知道当初父母亲是如何把我们几姊妹带养大的。妻也不止一次说，这些年来，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两个孩子，都还不好好带，还打他吼他骂他，万一在气头上一不注意下手轻重，打出个三长两短来怎么办？是啊，那怎么办呢？即便在外受气多，回到家也不能拿孩子出气呀？母亲和妻说的都很有道理。每一次之后，我都发誓要耐心带好孩子，可每一次孩子哭闹哄不乖后，我就不能自己，像疯病复发的人一样，骂是骂，打是打，我真不是一个好爸爸，特别愧对父亲二字。

　　一分为二地讲，我也不是一个好弟兄。对于大哥，我不是一个好弟弟。四十多年来，我对大哥几乎没有什么帮助，大哥却帮了我不少。记得小时候，大哥读完一年级就辍学回家放牧支持我读书。后来我考取师范学校，三年的生活费中，有大半是大哥的血汗钱。而当大哥爱情杂乱无章人生诸事不顺的时候,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天比一天沉沦，一天比一天茫然。所幸的是大哥终究遇到了幸福，尽管目前还有一些心愿未了。想起意外死亡多年的弟弟和远嫁异乡的两个妹妹，我更不是一个好哥哥。那一年，弟弟生病了，我带着他到城里医治，但终究没有彻底治好。弟弟求生的本能非常强大，只认识几个字从未学过医的他，从医生处开来药后，居然能给自己输液。现在回想起来，那时要是带弟弟到省城大医院看看，或许他的病就彻底治愈了，因为他患的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或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意外死亡事件了。前些年，因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我患病住了一个多星期的院，一天少则七八千，多则高达两三万元的医药费，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幸亏远在异乡打工的两个妹妹，两三天就给我打来五六万元，让我的生命得以健康延续到今。而那些年妹妹们有困难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必须坦诚，我更算不上一个称职的朋友。人们常常说，朋友是座遮荫蓬，朋友多了路好走……可是于我，做不到为了朋友上刀山下火海，更做不到为了朋友两肋插刀致死不辞，就算给朋友一点经济上的支持我都做不到。记得多年前，一个朋友孩子生病了在贵阳住院，打电话给我借钱，我却一分钱也帮不上，很是过意不去,至今那位朋友都还耿耿于怀。那时，我新婚不久，朋友想必我手头有点闲钱，可他哪里知道，那时的我一屁股两胁巴骨的债，口袋空空，两手空空。

　　幸好对于朋友，我从不会两面三刀，常常是一是一，二是二，红是红，黑是黑，既不会溜须拍马阿嫂奉承，也不会遮遮掩掩拐来弯去，常常直来直去有事说事无事打住，最讨厌人不人鬼不鬼的那种。

　　顺便说一句，我觉得我还不是一个好职工。我不是一个好老师。近20年的教师生涯里，我教授的班级中，学生期末考试没有年年名列前茅，大多时候不在人前也不在人后，偶尔也会滑到倒数第一名，或者倒数第二名。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枉为人师误人子弟。幸亏有那么几个，后来考取了大学，踏上了工作岗位，遇到的时候还掏心窝子话说我对他们的谆谆教诲。我不是一名好记者。虽然这些年里，我几乎年年被评为优秀新闻工作者，也获得过几张省市新闻奖荣誉。然而工作中，有任务的时候，我就去采访报道，没有任务的时候，就坐在办公室，吹吹瞎牛，看看网页，挂QQ，上微信，打发百无聊赖的时光，从不主动出击。为此,我还常常调侃说，琴弦绷紧了总会断的，最会工作的人也最会休息，一个人要学会放松放松。更令人遗憾的是自从教师改行到报社当记者以来，至今都还没有写出一篇感天动地的新闻作品，或许这辈子也写不出一篇像样的作品了，中国新闻奖的梦做都不敢做了。有几次，甚至没有按时完成领导交办的任务，有时背后还说这道那牢骚满腹。

　　真的，我不是一个好人。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做一个好人。放眼人海，似乎像我这样的人，只有我一个。我陷入了深深的迷茫：这世上有好人吗？做好人的标准是什么？我怎样才能做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