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马摆河

　　在马摆河，我遇见了童年的自己。

　　这条云贵两省的分界河，常年清澈见底，第一次相遇，我那玩水的冲动悄然涌上心头，匆匆找了一处水较深的地方，就迫不及待地走进水中。

　　正是烈日当空，晒得我像蔫了的小草，可是双脚进入水中，却凉得让人打颤。年少时留下的习惯使我的右手情不自禁地抓点水拍拍胸口，便一头栽进深水去，几十秒后钻出来，大大地呼吸一口气，就再也感觉不到凉了，只是这次耳朵里灌进了不少水，不停地发出“嗡嗡”的声音。

　　难道是怪我十几年没有下河了吗？以前一天在水里钻几十次也没事，最后只得偏着头，把耳朵里的水拍出来，继续在水里放飞自我。

　　在河里，我卸下了三十几年的世俗熏染，放下了所谓的“矜持”和“羞涩”，像七八岁时一样，在水里噼里啪啦地“扑腾”，还不忘让没有下水的兄弟拿起手机，拍下这浪花四溅的画面。真不敢想象，这时候要是有人看见，会如何想？

　　我游到一块大石旁边，半躺在上面，只把头露出来，闭目养神，任河水柔柔地从脖颈边流去，轻轻呼吸着微风送来的山野芬芳，好像我也变成了水，正淙淙流向远方。

　　似睡非睡间，我感觉不是在马摆河，而是在故乡的池塘，四周洋溢着小伙伴的喧闹声，有人拿着马车轮胎来抱着游，大一点的孩子正在教小孩子憋气潜水，有人在仰着动，有人双脚不停地踢出浪花，有女孩儿眯着眼匆匆走过……

　　突然，好像听到有人喊“你爸来了”，霎时感觉身上一阵灼痛，仿佛又被父亲用皮鞭狠狠地抽过了一样，我骤然睁开眼，父亲都走了快二十年了，他哪里还会来抽我？

　　眼前，只有蓝天，白云……

　　我回过神来，侧耳倾听，河水好像情窦初开的情侣，窃窃私语，耳鬓厮磨。放眼一看，天空好像颠倒了，人仿佛横卧在天上，水面平静的地方，白云像棉花糖一样漂浮着，似乎一伸手就能抓住它，再品一次那童年最美的味道。

　　蜂房一般的水面，波光粼粼，闪烁着金色的记忆。那跳跃的水纹，像少年梦中那女郎迷人的秋波，在眼前浮现又消失，浮现又消失，直至你魂不守舍，沉醉其中。年华虽远，但静卧水中，何妨再幻想一次那些曾经魂牵梦萦的容颜？

　　深深呼吸，一股淡淡的腥味便透过鼻翼，浸润心扉。这是熙熙攘攘的都市所闻不到的芬芳，是污染越来越严重的郊区所闻不到的清新，这是大自然本来的味道。我们用半辈子的努力，逃离了这种自然之味，挤破脑袋地融入科技化的都市中，却要用一生的时光来缅怀和回归这种自然之味。

　　我想，我应该是马摆河的一块石头，历经沧桑，依旧岿然不动；我想，我应该是马摆河里的一滴水，在看似随波逐流中，决绝地流向大海；我想，我应该是马摆河畔岩石上的一棵树，没有泥土也没关系，给我一个缝隙，便要直插云霄。

　　这一躺，不知道多少流水从我身边轻轻远去，我又回到水中，来回翻腾，直到兴尽，才满足地走出来。

　　提着鞋子，扛起衣服，顺着浅滩漫游，马摆河不会嘲笑我，也不会夸耀我，它只默默地陪伴、倾听，不时送来清凉和慰藉。

　　我逆流而上，左脚云南，右脚贵州，看不见的源头，走不完的旅途。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偏西，只好穿上衣服，踏上归途。

　　日落高坡，我们归来，看着蜿蜒曲折的河流静静地躺在两山之间，那九弯十八拐的山路尽收眼底，一身疲惫，却满心舒畅，仿佛获得了一次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