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猪草
作者:谢娟 时间:2018-06-29 阅读:575
小时候放学回家,头等大事不是做作业,而是打猪草,农村的孩子贯穿一年四季的事就是打猪草,联络小伙伴之间的友谊就是打猪草。
我们每天放学回家,把书包扔在床上,胡乱吃两碗酸汤泡饭加点酱,用手抹抹嘴,然后就拿上篮子、镰刀、背箩,吆五喝六,就去打猪草了。小伙伴很多,都穿着破衣服,破裤子,破鞋子,习以为常。
春天,我们是在山上刷嫩叶子,那种曾子叶(后来知道书面语叫榛子)是最受欢迎的,小伙伴们围着一棵树,不到两分钟,就被刷得干干净净,留下一些细细的枝条就像被脱光衣服的孩子在风中凌乱。偶尔一个调皮的孩子摘一朵迎春花趁小伙伴不注意戴在她头发上,追着喊着新娘子新娘子,被戴花的小姑娘就会扯一根枝条漫山遍野追着跑着……“红果熟,百姓苦。”青黄不接的时候,很多家庭都是吃不饱的,头年收起来的粮食被吃完了,今年种下去的还没长熟,我们就扯红果当水果,当午餐,当零食。扯下来多余的红果就用线串成项链戴在脖子上,招摇过市。
夏天,每个提篮里都有一瓶水,口渴的时候喝一点,剩下不多的时候就抿一抿嘴,这个时候庄稼地长势喜人,猪草也好,蹲在地上,左手抓着猪草,右手拿着镰刀,咔嚓咔嚓,有节奏的声音像催眠曲一样,你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小伙伴躺在地里,呼呼呼,睡得可香了,嘴角流出口水,口水伴着泥巴,脸就变成了小花猫。“花咪猫,砍柴烧,看不到,回家被老妈两大弯刀。”这首打油诗常常被我们拿来取笑小伙伴。
还记得又一次,我正低头专注地割猪草的时候,妹妹突然伸着血淋淋的手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看血肉模糊,分不清还有几个手指,赶紧用衣角去擦血渍,越擦越多,成水流状往下流,我的鞋子上衣服上都是,我摸了摸,手指都还在,只是伤口比较深,我们用野蒿的叶子放在手心里搓,再吐点口水就着,敷在伤口上,一会儿就不流血了,这种方法是我们的奶奶教我们的。儿时,我们站在苞谷地里抬头看天,很蓝很蓝,有飞机飞过,留下两条白色的纹路,我们说,那就是飞机路。但谁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后来“飞机路”会消失。有的小伙伴追着飞机跑,边跑边向着天空扔石头,原来扔石头打飞机并不是讽刺,而是一种快乐,一种留在心底的回忆。
秋天,大丰收,这时候,吃的也多,漫山遍野都是野果子,我小时候吃过一种紫色的果子,晚上回家,就拉肚子,还伴随着呕吐,没有告诉父母,担心被打。因为我们姐弟在父母眼中永远是乖孩子,说去扯猪草,就绝对不会摘野果子吃的那种孩子,可谁知离开父母的管束就是脱缰的野马。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听我妹说,我妈给我灌了很多酸汤,把老坛子里的酸本都灌进去了。到现在我才知道那就是中毒。
不知不觉,就到了年末,一年中最冷也最怕的时候,风从门缝里、墙缝里、瓦缝里灌进来,破旧的衣服在这样的天气里完全没有抵抗力,皮肤一层一层的干裂,每一个小伙伴的脸蛋都红通通的。冬天,喂猪的食材多以萝卜,洋芋和糠为主,我们蹲在雪地上把雪扒开,一个个萝卜就钻了出来,两只手紧紧抓住萝卜根部的叶子,双脚扎在地上,半蹲着,腮帮子鼓起来,心里默念一二三,手一使劲,三十几厘米长的萝卜就被拔了出来,带着泥土的芬香,往雪堆上一蹭,萝卜就又白又干净。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离打猪草的岁月已是二十来年,而那些童年的欢笑,童年的泪水,特别是童年饥饿的感觉,还历历在目,都成了记忆里一篇篇不可复制的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