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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7-10

今夜,我想起了父亲

作者:邓招能 时间:2018-07-10 阅读:245


   夜深了,暑气还是很燥热,没有睡意。窗外,月亮在云层中出没,时明时暗。我不由地想起了父亲,想起了远在老家的父亲。
  父母在,不远游,游则有方。如今,父亲不再扛犁铧,赶马车,披星戴月。农事不催,在父亲的眼下,脚下缓慢走过,春、夏、秋、冬。黄牛,已老;父亲,已老;岁月,已老。
  父亲是农民,我是农民的儿子。从小,我就知道农民是困苦、善良的。在这块平实厚重的土地上,父亲命中注定了要抗争,与天斗、与地斗,为了吃饱穿暖,为了有一个活头,当然也为了我不再“吃苦”,父亲从不丧失要活下去的勇气,直到,输给了岁月。
  父亲只上过小学,谈不上有多大的文化,言语也不多,与生俱来,就是一个勤劳、苦干的人。言传身教是父亲教育我的看家本领,言行一致是父亲对我的最高要求。人穷志不穷。“人,就要活得像一个人的样子。”父亲说这样说的,也是这做的。
  父亲是六姊妹中的老三。常言说:“大风吹大坡,有事找大哥。”按理来说,父亲排不上扛大梁的份。但听父亲说,家庭的重担落在父亲头上的还不轻,不少。那个年代,由于爷爷成分不好,一家八口人就住在两间茅草房,过着紧巴巴的生活。大伯结婚分家了。二伯和父亲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找个媳妇来,连个安床的地方都没有。有一天,我爷爷出去干活了,父亲就叫上二伯擅自爬上房顶扒竹稍,拆房子,准备推倒土墙砌石墙盖瓦房。傍晚,爷爷从地里回来,看着灰扑扑的父亲和二伯,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一顿毒打,这是要造反、反天了。奶奶抱病多年,爷爷打我父亲和二伯,奶奶是看在眼里痛在心上,不敢说话。父亲和二伯跪在爷爷面前求饶保证,发誓苦死也要建房子,修好房子娶媳妇。第二天,父亲和二伯就去瓦厂烧瓦,挖煤烧石灰,撬石头。后来,二伯和父亲结婚后,两家人挤在一座房子里住了八年。 
  父亲说我就是“命贵”。母亲生下我,没有母乳喂养。对本就穷困潦倒的这个家来说是喜忧参半。有一天晚上,没了奶粉,我哭个不停。母亲用白糖水喂我,我犟着不喝。实情是,家里真没钱买奶粉了。没有办法,天没亮,父亲只好去给我外婆借钱,徒步50里去县城给我买奶粉,赶回来时学生还没放学。上小学的那几年,每到冬季,老天就像是跟我作对似的,到学校的路总是被冻得老滑,或是大雪漫天,稍不注意,轻则跌痛,重则摔伤。有一天,雪特别大,父亲来接我,看见我跟在几个高年级学生的后面,抓在地上,双手双脚地往家爬,看着我坚强的样子,在呼啸的北风中,父亲流出了热泪。   
  收庄稼是父亲最高兴的事之一。从播种开始,苦累了大半年,风风雨雨,终于有了一份满满的获得感,沉甸甸的成就感。跟着父亲去挖洋芋,更是别有一番趣事。将个头大的洋芋捡了装在一个小背篓里,比拳头还大的洋芋,看着就让我口馋,开心。那时,父亲背一个大背篓,装得冒尖冒尖的,只用一根打杵就能稳稳的歇气。我背着小背篓屁颠屁颠的跟在父亲后面,面对高大力量无比的父亲,我的内心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父亲会不时的问我重不重?要不要歇气?总是找最合适的土坎让我歇一程。我本想逞强一下,可汗流如注的小脸,沉重无力的小腿,哪里逃得过父亲老道的眼睛。每当此时,父亲总会先说他走不动了,歇歇再走。今天,要是再到地里,父子之间再来一次力量的较量,结果又会怎样?上一次回家,父亲说膝关节风湿发了,平地起立都很吃力。想起父亲当时的样子,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过去,我“赢过”父亲,是父亲用心对我的呵护和关爱。今天,父亲“输给”了我,是父亲输给了不争的时光和易逝的岁月。
  最近一次回家是春节。记得刚上火车,我就给父亲打了电话。放假了,我们回家了。到家时已是凌晨三点,看到房前的灶里闪烁着不灭的火星。妻子冲着我说:“大晚上的,瞎折腾。”叫醒熟睡的儿子。父亲笑盈盈地迎上来,惺忪间,儿子喊着爷爷扑了上去。父亲丢下手中的火钳张开双手,爷孙两来了一个深夜的拥抱。
  父亲弯着腰,将没刮净胡茬的脸使劲往孙子脸上贴去。就差三分的距离,父亲停下来了。看得出,父亲担心胡茬扎着他亲爱的孙子,想亲亲,却又舍不得的样子。瞬间,慈祥被诠释得简单明了。炉子的盖板上,刮好了皮,热乎乎黄橙橙的洋芋。我的最爱,父亲没有忘记,几十年了。
  回家的次数和在家的时间都在减少。从之前的全家人挤在一起过,到今天父子各在一边。房子空着,等着主人,不对,更像是客人。常回家看看,说了多少遍。当和父亲坐在一起唠唠家常,和家人团聚吃顿母亲亲手做的饭菜成了一种奢侈品的时候。家需要什么?父亲需要什么?我捶胸自问,我抱枕无眠,我无言作答。
  今夜,我想起了父亲。父亲是最孤独的人,也是最独立的人。父亲还在,父亲就是我坚强的后盾,是我精神的支柱。父亲还是那个看着我哭、看着我笑、看着我长大的人。想起了。曾经打过我的拳头,让我变得坚强,不再懦弱;曾经抚摸过我肩膀的手,让我学会宽容,更加善良。
  想起了,就大声的喊一声吧,父亲!父亲!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