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9-27

　　每次这样，妈妈都说我嫌弃她。我强词夺理地说：“我是在保护我细皮嫩肉的小手，免得像你一样。”妈妈却说：“你再怎么保护也会像我一样的，不信我们拭目以待。但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我哼了一声，认为她是在骗小孩，妈妈笑了笑走开了。有一次，我发高烧了，三更半夜的还胡言乱语。妈妈一下就惊醒了，用粗糙的手抚摸着我滚烫的额头。用家里备用的酒精给我全身的大血管处、腋窝、手掌心、脚等擦了一遍又一遍。随时用粗糙的手摸一下我的额头。我也不知怎么了，用力抓住妈妈的手，就像抓着救命稻草，然后安心地睡着了。

　　妈妈坐在矮凳子上，趴在我床边，试着把手抽离开，我却怎么也不放。她也就任由我抓着，直到我退烧了也没有离开。

　　我醒来时，妈妈轻微的鼾声依然响着，我抚摸着她的手，仔细一看，我吓了一大跳——妈妈的手指上伤痕累累，基本上每个手指都有一个刀口，皱纹趴在手背上特别明显，一点肉都没有。我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却吵醒了妈妈。妈妈急忙把手放在我额头上，然后放在她额头上，瞬间她笑了，说：“还好没有发烧了。”妈妈甩了甩手，问我要吃什么。我摇了摇头，拉着妈妈的手，想多拉一会儿，妈妈却说：“你不嫌弃我的手弄疼你了？”我还是摇了摇头，我觉得妈妈的手很温暖。妈妈却抽出了手，到厨房忙了起来。

　　妈妈从厨房的一日三餐忙到稻田，再从稻田忙到家里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我们身上的每一处都有妈妈的手留下的印记。冬天来了，她手背上的刀口咧开了嘴，每当她洗碗时，辣椒水等弄得她眉头紧蹙，但她却不喊疼。洗好碗，她把萝卜切开，然后把萝卜放在火上烧得烫烫的，从火里拿出来放在手背上，那时妈妈特别享受，她说：“这对她的皴裂的伤口有特效。”然后擦一点百雀羚，在微弱的灯光下给我们补衣服。

　　我喊妈妈开电灯，她怕浪费电坚持己见不开。于是，我喊妈妈去爸爸批改作业的地方和爸爸共用一盏灯，妈妈却说：“我去了，难免会和你爸爸说话，那样会影响爸爸改作业或备课、写东西的。”我无言以对，她却不准我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要我去写作业。

　　我大摇大摆地走了，走进我卧室，我并没有写作业，而是拿出小说津津有味地看。那时的我，根本没有想到给忙碌一天的妈妈捶捶背，给她穿针引线。妈妈却乐此不疲，觉得把舒适的留给爸爸、好的让给她的孩子是理所应当的，我们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这一切，从来不曾感谢过她。不感恩也就罢了，每当妈妈有一点点做的不好，我们还会抱怨。妈妈没有说什么，她直接是左耳进右耳出——依然做着她手里的事情。

　　我们享受着妈妈给予的一切，一晃三十年过去了——她依然忙碌着，整天进进出出。本想给她买一点好的，她却说这说那，一会儿嫌价格高了，一会儿嫌她有多的给她买来也是放着，说我们浪费钱。想买一点好吃的给她，也要想方设法地骗她，本来二十一斤的水果，还要跟她说是五元，可即便说是五元，她也要唠叨好半天。弄得我很想发火，却强压着火对她说：“只要妈妈爱吃，我不嫌贵。”妈妈却有一大堆话说出来。我硬着头皮听着，也只好学着她，左耳进右耳出。

　　妈妈却依然如故地忙碌着，同样给我洗衣做饭，有洗衣机她不用，有扶手霜她不擦。出门，我拉着她的手，她却要甩开。她说：“你拉你孩子的手就好了，拉我这个粗糙不堪的手干嘛。”我不知如何作答。

　　我只知道，妈妈的手虽然粗糙，只要牵着，我就很安心，也就一点都不觉得粗糙了。我趁她不注意又牵起她的手，她却像小孩，一样脸红了，转过头去不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