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行(八章)
作者：潘雨龙 时间：2018-10-16 阅读：338
黑月
月或被狗吃了。一片漆黑。
一般的狗不能奈何，定是天狗。
我窜走在夜里，寻找月。
寻找月，以我年轻的身份。
漫长的夜啊，令我彻底迷失了方向。不知再走，我要通向何方？
巷陌里，不知窜进谁家的闺房。
很久了，我依然看不见，漆黑一片。只听见天狗的叫声，从辽远的天际断续传来。
红日
百灵鸟一直鸣啼。
百灵鸟双脚攥紧的枝叶底下，是心坎上的土地。
心坎上的土地是活的，每抛下一粒种子，都会孕育出生命。
心坎上的土地，也是从信仰里长出灵魂火种的土地。
土地是属于心坎，属于信仰、灵魂，也是属于我梦里的。
行色匆匆的人，请别不信。如果你能听到百灵鸟的鸣啼，那一刻抬头——定能看见刺眼的红日。
归来
折一千只千纸鹤，每一只都画上古老的符号，每一只都写上无尽的祝福……
一千只千纸鹤，分别送给一千个人。活着的，死去的，疯掉的，沉睡的……都送个遍。
当然，最后一只要送给我的爱人。
我已无从得知这是抵达第几个没有星辰挂满天市的夜晚。
但愿——
我送出第九百九十只后，最后一只千纸鹤，随着清风越飘越远。
离去
无声的大雁飞向远方，听说是去寻找丢失的翅膀。
黄昏急于打捞一片苍茫。别的，已顾不上。
渔人撑船，风吹断划出的波浪线。
大雁飞过，一座一座山头，一道一道沟壑……
一片一片云层，一声一声哀愁……
再飞一程就是他乡。
渔船上的人拉弓射向长空，一阵阵惊叫，浮进叠峦起伏的江面。
秋思
如果只身醉卧街头？那，请予以热闹的夜市。最好灯火阑珊。
如果肆意流浪天涯？那，请挑选无端的尽头。最好穿越时空。
秋替杨树缝了金衣，漫山遍野，都有金子。
把我，对，就埋在秋天吧。
但请赶走成群结队的乞丐，赶进夜色，越远越好。向着那盏遥远的灯。
春望
我望见春天的垂柳，夹杂飘飘的雪花。
我望见孤立的枯枝，萌生浅浅的绿意。
我望见山成了水，岁月成了江河……
我还望见素不相识的人，站在远方不停向我挥动手臂。
母亲
在海拔三千米以上的高原上，我的母亲，咬一口荞麦饼就问一个路人。
不知她在问什么。天很冷。
种了一季的庄稼收了，养了五年的黄牛卖了，喂了十年的黄狗死了……
在海拔三千米以上的高原上，我的母亲，每打一个寒颤就问一个路人。
不知她在想什么。天很冷。
挂了一季的秋叶落了，患了经年的风湿痛了，扛了一生的脊背驼了……
夜色朦胧，她是我的母亲，还是千千万万人的母亲？
我确认她是我的母亲。
娘，不要——
谁来告诉我？她为何非要急着将驱壳贴进冰冷的大地。
父亲
他扛着木犁走向山后的大地，不知这是多少次重复。
黄牛卖了、黄狗死了，或许他不知道。
且住，父亲——
可您何尝不知，一旦翻了地，母亲的尸骨就会被深埋进黄土。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