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的名字
作者:罗勇 时间:2018-10-30 阅读:298
光从字面上看,很多地名都毫无意义,比如“观风海”,风纵然可看可观,但风如何啸聚成海,以海的形态存在,这似乎有违常理,不能仔细斟酌。所谓地名,其实和人名一个意思,仅仅是个代号而已,作用在于,把“此”和“彼”区分开来,便于记忆和分别对待。人名取得好的人不见得好,街头乞丐有叫“富贵”“枭雄”的,达官贵人有叫“平娃”“狗剩”的,地名取得美的地方呢,也有许多名不符实的,仙境一样的名字背后,却是污水横流满目疮痍。人可以让土得掉渣的名字熠熠生辉,景致也能使毫不起眼甚至表面看来显得怪异的地名光彩照人。
观风海就是一个光彩照人的名字。提起它,很少有人去探究“观风海”三个字的来龙去脉,人们脑海里自然浮现出雄伟的李子沟大桥,辽阔的沙子坡林场,神秘的古墓群,悠远的卢嵩岚故居……景色的迷人和历史的厚重,赋予了“观风海”三个字独特的韵味,这三个字便与这片大地上的万物血肉相连,有了气息,有了筋骨,有了生命,有了唯我独有的容颜。这片大地上生生不息的万物,装进“观风海”三个字里,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盈满乾坤日月,以独特的风貌让人铭记。
世上的山河大地,本来没有名字,人出现了,赋予它们名字。温情感性的人,用人的方式,给大地上的万物命名,看见长长的江水就叫“长江”,碰到颜色浑黄的河流就叫“黄河”,跟叫自家院里的狗叫“小白”“阿黄”一样随性,却又充满爱意。拥有名字的山河大地,便有了自己的性格和模样。即使在历史的变迁和岁月的更迭中,很多地名与当初命名的本意相左了,背离了,但人们并不在乎,人记住的,是名字背后的地貌特征和风土人情。
大地的名字,更多的是人的意志体现,寄托了人的愿望,有了名字的大地,就有了各自不同的命运。取名叫“北京”“上海”的,命中注定高端大气上档次,简单的两个字里,是汹涌澎湃的芸芸众生,这样的大地,只生长高楼大厦,只养育车水马龙,每一粒尘土,尽显荣华富贵,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在我的老家,一片大地叫“老狗坟”,不见老狗亦不见坟的土地,质朴得如同老农脸上的微笑,至今遍布刀耕火种的痕迹,生长着瘦弱的庄稼,每一粒泥土,都种植了沉甸甸的希望,养育着佝偻的老人和年幼的孩子,壮实的劳动力,从“老狗坟”这土里土气的地名,涌进“北京”“上海”那样雍容华贵的地名里,勤扒苦挣,企盼着从一个地名融入另一个地名,一生就在从一个地名到另一个地名的奔忙里消耗殆尽。
所不同的是,无论贵贱,人最后的命运都殊途同归,最终没于他们命名的大地里,化作地名里的尘土——命名大地的人不在了,有了名字的大地必将永存。比如“观风海”,谁还在意看似不通的地名,是谁的口误或者笔误,比如观风海下辖的“得胜坡”,因战事得名,取庆贺之意,命名“得胜”,得胜的和失败的,早已在百年的时光里零落成泥,变成得胜坡上的尘埃,空留一个“得胜”的地名在人们嘴里蹦跶。
文友金超,在观风海任职,号召一众文友到观风海一日游。第一站就是李子沟大桥。当日天气晴朗,明媚的阳光照耀着横跨在李子沟上的两座大桥。那桥,像两把利剑,直插大山的胸膛,气势恢宏,锐不可当。金超开玩笑说:“这里以后就叫‘绝代双桥’!”“绝代双桥”与“李子沟大桥”相比,无异于“老狗坟”和“上海”的对照,我暗自叫好。几十年以后,几百年以后,“绝代双桥”的名字也许会流传开去,成为这片大地的名字,而那时,桥可能不在了,山川还在,大地依然。站在叫“绝代双桥”的地方,谁会记得当初给大地命名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