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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05

匍匐在古老的土地上(六章)

作者:卯旭峰 时间:2018-11-05 阅读:302


 与远古灵魂对话
 
  让脚步轻一些,再轻一些。
  请不要打扰,地下那些古老的灵魂!
  在野鸡河古墓群,荒草覆盖着多少隔世的骸骨,我不得而知。这个初秋的午后,我们莽撞闯入,会不会激起历史久远的回声?
  大地静谧,绿草茵茵,树木苍翠挺拔,庄稼墨绿茂盛。遍野茁壮的生命,无不彰显地下掩埋的宏大气象,以及过去的峥嵘岁月。
  侧卧在葱茏草甸,我想听听,这片古老的土地下面,可会传来远古的话语。无论是文言文,还是白话文,都是对一段古老岁月真实的表达,对一段历史详实的注解。
  俯身大地,惊动绿草,一串串露珠纷纷滚落,猝然而逝,默无声息。
  我已经放下了私心杂念,酒力渐消,身心通透。我已形同一株小草,一丛荆棘,或者一株籽粒饱满的玉米。
  静默。静默。恒久的静默,是我与地下那些远古灵魂的全部对话!
  在静默之中,我的叩问,可传到了地下? 
  侧目而视,草的丛林在轻风中摇摆不定,似在招手,似在呼唤,似在叙说着关于生与死的定律。
  沉默,是最完美的表达。大地宽厚仁慈,高尚的、卑鄙的,伟大的、渺小的……生命从土中孕育,又终归于泥土。大地包容一切,收纳一切。用亘古的静谧,消解生命的浮躁。
  直到某一天,后人在耕作时,无意间挖出了一块秦砖,一片汉瓦,或者一块骨头。而这些,与土石、杂草、庄稼,没有什么不同。万物的生长与消逝,殊途同归。
  起身离开,万般思绪,凝成了一滴滴露珠,在我灵魂的叶面晶莹剔透。
     
在福瑞山庄偶遇铁木真
 
  福瑞山庄,像一醉汉,率性躺在深山野地。
  走进蒙古包,恍如走进阔别几百年的故土,走进辽阔无边的大草原。
  酒过三巡,狂野的山庄,就成了我的部落。浓眉大眼的刘庄主,可是我隔世的兄弟?
  我们都不善言谈,省略言辞,省略手势。只用酒,传递心中的情感。
  那个叱咤风云、率铁骑横扫欧亚大陆的蒙古人画像,挂在壁间,神态安详,没了大汗的威严与霸气。一群狂奔的骏马,在奋蹄疾驰。漫无涯际的大草原,绵延在联想的画幅里,仁慈宽厚的长生天,辽阔在毡房之上。
  一幅宏大画卷,铺展在酒香弥漫的毡房。
  推杯换盏之间,思绪在飞扬,意识在后退。
  不需要太多,就六百年。退回六百年,我便不似这般孱弱无力。退回六百年,我便能豪气干云,扬鞭策马,驰骋在茫茫大草原。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横卧马背,清唱牧歌,看羊群缓缓游移,铺展成诗意的云朵。爱着我心爱的人儿,爱着我的大草原,爱着我的长生天。直到有朝一日,勒勒车把我的躯体颠落在某一片草地。直到狼群,分食掉最后一块骨头。
  在福瑞山庄,端起酒杯,我就是有福的人。身后,有那位远古的族人,默默凝视。眼前,有这么多好兄弟。都在用酒水消解胸中块垒,用文字歌咏梦里河山,用诗心渲染生命的图腾。
 
废墟上的舞蹈
 
  屋宇坍塌,瓦砾遍地,断壁残垣横陈在风雨中。
  檩折断,梁柱倾,剥落的石墙,褪不尽往昔的辉煌。
  这是一处名人故居,这是一个人世苍茫、生命荣枯的标本,这是一座暗藏生命密码的历史博物馆。
  恢弘大气还在,权势利欲还在,却不见当年呼风唤雨的人。
  我无法了解故居主人,无法解读逝去的往事,也无法再现时世沧桑。
  一切旧光景,只能依托想象。
  死寂的时光,凝固成一声声感叹。破碎的荣耀,零落成遍地惋惜。
  风雨飘摇,荣光消逝。只有顽强的生命,在院中安然蓬勃,宠辱不惊。
  瞧,那些苦蒿,那些杂草,那些藤蔓,它们才是自然界永远的王者。
  它们,见证、承继了宅院里曾经的热闹,以及辉煌。
  世事变迁,人去楼空,盛大登场的,只能是这些自然的舞者。
  自由生长,迎风歌唱,在一片废墟之上翩翩起舞。植物代替旧宅,继续舞动曾经的那一段美好时光。
  在一座荒芜宅院,任性袒露生命的精彩。也许,这只是植物的日常,大象无形,大音希声。
  不计较什么,不挽留什么,不追求什么——是这些自然舞者的生存哲学。
  春生,夏长,秋冬枯,人同草木,别无两样。
  世间万物,终归要走完生命轮回。在轮回里,精彩,只是一个瞬间。
 
白云上面的桥
 
  一座铁路桥,被称为亚洲第一高桥。
  一座高速公路桥,正在建设,却不失恢弘大气。
  白云在山上,桥在白云上,人心在桥之上。
  桥下面,故作高深的姿态与构思、夸夸其谈,更在天之上。
  自以为是,盲目自大。人心,比天高!
  这与桥无关,与白云无关,与高度有关。
  这两座沉默的大桥,它们是浅薄,还是深奥?它们高过了天,还是俯首于世人的脚下?
  白云上面的桥,比天还高,超乎宇宙。比彩虹更绚丽,比虚无还虚无。这是谁在冒充有内涵,故作深沉?
  白云上面的桥,俯身在车轮下,在人们脚下,平凡而坚实地承载着时代赋予的使命。这又是谁的浅薄认知?
  善待每一座低矮的石拱桥,不歧视搭在沟畔的小木桥,牵挂着丝带状慢慢飘远的山溪水。有浮在白云上面的浪漫,也有沉默于腿脚、车轮之下的精彩。
  浪漫的桥,知己知彼的桥,比虚浮的白云实在的桥!
  我喜欢浪漫而实在的桥。就如同,赶赴一场盛情的邀约,醉意阑珊,比理智清醒要实在得多。
 
访古得胜坡
 
  胜败得失,已不重要!
  这片曾经血雨腥风的土地,艳阳高照,遍野庄稼丰收在望。
  时隔多年,我已经无法知道,那一颗颗被砍下的头颅,滚落在哪里。
  那是古老政权之间的杀伐,那是一些难以评说的战役。
  历史潮流有错吗?
  征战与顽抗,谁对谁错?
  这些问题,如同询问这片土地为什么要生长包谷洋芋,毫无意义。
  黑寡没错,哈元森没错。一为占一方,一为平天下。或为其利,或为其主。要怪,就怪历史潮流!历史潮流,胜似洪涛巨浪,席卷一切,摧毁又催生一切,不论谁对谁错。
  庆幸活在一个风平浪静的年代,远离刀光剑影,远离沙场喋血。
  就像此刻,在彝族兄弟的蒙古包里,各民族兄弟围桌畅饮,偏安于一段周末时光。
  惠风和畅,生活静美。适宜谈今论古,适宜做一个远古的梦——
  梦赵班镇,梦关防海,梦巡检司,梦得胜坡。梦金戈铁马剑影刀光。梦那一拨又一拨的人,幻影般消逝在万物葱茏的黄土地。
 
醉在沙子坡林场
 
  绿毯子已铺好,双方阵势已布下。
  四周的林木,跃跃欲试。都竖起了拇指,摊开手掌。准备划拳,准备划嘘嘘,准备博弈剪刀石头布。
  夕阳像一枚淡黄的煎饼,把诱惑挂在林梢。伸手能及,掐一块即可佐酒。
  松涛阵阵,是肺腑里喷薄而出的欢呼。
  鸟语声声,是青春无忌的率性吟唱。
  在沙子坡林场,我像一个好战分子,更像一个嗜酒之徒。 
  每斗一轮,都能吼出胸中浊气。
  每赢一局,都能气冲霄汉。
  每输一局,就能满口盈香。
  酒入喉咙,就化作体内奔涌的激情和愉悦。
  来吧,兄弟,我不想算计,我不管输赢。
  我需要的,是尽兴,是释放,是狂欢。
  每一滴酒,都是天地之精华,是浓郁芳馥的玉液琼浆!
  林场,偌大一个绿琥珀酒盅!未及沾唇,我就醉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