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2-11

 

　　年轻的人远走，气饱力壮的人远走。

　　丈夫远走，妻子远走，夫妻一同远走。

　　孩子无法离开，缺胳膊少腿的人无法离开，年迈体衰的老人无法离开。

　　不能离开，他们只能看护家守好院，陪伴村庄熬过一个个孤寂无比的夜。

　　一个老人，一个小孩，一个妇女，三口之家，少过村庄的玉米粒。

　　二个老人，一个小孩，几个小孩，蹒跚与学步交替，白发搀扶黑发。

　　那些越走越远的人，那些越来越不想回到村庄的人，在村庄的心口，撒了一把把盐，吮吸村庄的养分，瘦弱的村庄被风一吹，趔趔趄趄。

　　越来越多的人往外远走，村庄躲在寂静的黑夜无声哭泣。

　　越来越多的人不愿归来，村庄虚弱得整夜整夜咳嗽。

 

 

　　山顶的地荒芜了，那些毁林的人走了，那些人种在汗滴里的荞麦消失了。

　　山腰的地荒芜了，那些开荒的人走了，那些人不愿也不想在土里种洋芋了。

　　山脚的地荒芜了，那些种地的人走了，那些人种下的玉米，面对营养不良的村庄，张着一张张空瘪的嘴。

　　从山顶到山脚，杂草生长旺盛，高过脚高过人高过土地高过村庄。

　　锄头不见了，镰刀不见了，村庄的土地喊痛不已。

　　耕牛不见了，犁头不见了，村庄的土地唱不了田园牧歌。

　　壮汉不见了，巧妻不见了，村庄的土地说不出稻花香里的丰年景致。

　　土地不见了，庄稼不见了，拿什么喂养我饥饿的村庄？

 

 

　　山一家水一家，音讯渐无。

　　前一家后一家，人影渐稀。

　　左一家右一家，炊烟渐少。

　　一家的门锁上，二家的门锁上，寨子里的门逐户关闭，铁锁锈迹斑斑。

　　杂草淹没了小路，淹没了庭院，淹没了房屋。

　　杂草掩盖，空空的屋子失声。

　　风吹着，青瓦碎满一地。

　　雨淋着，狂风在墙缝里跑出跑进。

　　虫蚁啃啮着，房屋骨架散塌。

　　一年，没有人来。二年，没有人往。

　　空房子扛不住疾病折磨，逃不出垮塌的宿命，废墟上长满了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