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梢上的童年
作者:杨光早 时间:2018-12-12 阅读:218
我的童年时代,没有麦当劳,没有肯德基,没有超市里的各色零食。饿了、馋了的时候,只有亲自攀上树梢,伸手向大自然索取。那一棵棵或高大或矮小,或粗壮或繁茂的树,给了我多少童年的欢乐。
当温暖的春风让我彻底脱去冬衣的时候,田边地角的椿树开始发芽。那嫩嫩的椿芽,被阳光穿透成靓丽的紫红,在湛蓝天空的映衬下,闪着淡淡的油光,将积蓄了一冬的完美热情释放在春天里,让人馋涎欲滴。母亲找来一根长杆,在顶端绑上一个铁丝勾,就可以去扒香椿了。在她够不到的时候,就轮到我了。我像猴子一样“嗖”地攀上树稍,接过母亲手里的杆,一簇簇香椿应声落下,落在春天的怀抱里。拾起香椿,就像拾起了整个春天。我嚷嚷着要吃香椿炒鸡蛋,母亲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那年月,除了生病和过生日,鸡蛋是舍不得吃的,要拿到集市上卖钱补贴家用。于是只能吃凉拌香椿了,但我依然觉得那就是春天的味道。
香椿的芳香还没尝够,夏天就急不可待地如期而至。我冒着炎炎烈日在村子里游走,在邻家的房前屋后转悠,眼睛贼溜溜地盯着树梢。谁家的青苹果圆润了,谁家的青枣长大了,谁家的杏子成熟了,我一一记在心里。趁人家出外干农活的时候,我悄悄攀上树梢,偷吃个饱,再装满口袋,摸着肚皮回到篱笆墙下的松针上,美美地睡个好觉。我家的黄狗痴痴地守在旁边,看着我圆鼓鼓的肚皮,以为我总会吐出点什么,直到我醒来,它还是一副贪婪的眼神。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的牙齿早已酸倒,酥酥的,什么也咀嚼不了。母亲嗔怪地说:“这小馋猫,准是又偷吃谁家的酸东西了!”父亲便皱着眉头抡起火钳要教训我,最终被母亲拦下了。
但我的惩罚也终于到了。父亲说既然你那么喜欢爬树,每天放学给我从树梢上扳一背干柴回来。我小小的身躯,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攀到树梢上,借着微风,从这棵树梢,快乐地荡到那棵树梢。有时遇到鸟窝,“顺手牵羊”地掏出鸟蛋,在鸟儿的悲鸣声中赤裸裸地美餐。有时遇到马蜂,被蜇得皮疱脸肿。但到了晚上,趁它们歇息了,我便悄悄攀上树梢,用导火索把它们熏晕,拿到家里大蜂小蜂一起下油锅,不但报了一蜇之仇,还美美地饱餐了一顿,那可是名副其实的山珍啊。
到了秋天,各式各样的果实都成熟了,乡村里到处飘荡着瓜果的芳香,树梢上摇曳着童年的欢乐。每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我们便摸到核桃树梢上,使出吃奶的力气摇晃,核桃便噼里啪啦地落一地,除了美餐,剩下的核桃可以用来打柸(一种游戏)。课间或中午的时候,我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在操场上扫开一块地,画出一个圈,每人凑一个核桃在里面,再在离圈两米开外的地方画一条线,轮流在线外打圈里的核桃,谁打出圈算谁的。循环往复,乐此不疲。这便是我童年最原始的赌博,虽然没有赌钱,但是一样刺激,一样有快感。
相对而言,冬天比较无聊。树梢上光秃秃的,没了果子。那些隐藏在繁花嫩叶中的鸟巢终于露出了面目,但攀上树梢一看,里面空空如也。我想,它们有的可能搬家了,有的大概旅游去了,有的也许恋爱了。总之,鸟儿们在海阔天空,自由翱翔。在我神情沮丧的时候,乡村的新闻联播里传出了伐木场放露天电影的消息。那些年没有手机,没有游戏,没有电视,露天电影就是乡村的文化盛宴啊。
于是我日日盼望,盼望播放日子的来临。可是时间是最无情的,你想逗留的时候,它像风一样快,倏地从眼前溜走了;你盼望某件喜事到来的时候,它像蜗牛踩着刹车,你急它不急。在一个凉风习习的黄昏,我终于等来了那场梦寐以求的露天电影。可是乡亲们坐的坐、蹲的蹲、站的站,早就抢占了有利位置。我只有爬到银幕对面的树梢上,远远地观看。当看到小兵张嘎智斗鬼子时,我竟忘了自己在树梢上,双手放开树枝,拼命地鼓掌。也许是太过忘情了吧,一脚踩偏,我就从树梢上噼里啪啦地摔下来。幸亏树枝挂着裤衩,缓冲一下才落到地上,否则我早已奔向了天蓝色的彼岸。我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感觉裤裆里凉飕飕的,伸手一摸,开了一个口,湿了一大片。那场电影,我终究没有看完。
岁月如梭,转眼过了不惑之年,回想起树梢上的童年,泪水在眼睛里打转。香椿已吃不吃当年的味道,青苹果也找不到曾经的感觉,各式核桃早已经吃厌,就连山珍一样的马蜂,也撩不起我麻木的味蕾。唯愿这消瘦的文字,带我找回树梢上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