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中的蚂蚁(外一题)
作者:觉俄卡如 时间:2018-12-19 阅读:205
这些年,在喧嚣的城里待得太久,在车水马龙的繁华中穿行得太久,在朝九晚五的工作节奏中时间一长,总是向往农村的安宁,向往乡野的自然,洗濯烦躁的心灵。那个周末,趁天公作美,不假思索,我便与一帮朋友,从县城驱车向板底乡新华村飞奔而去。
来到新华村,放眼四望,天空蔚蓝无垠,原野空旷无边,远山近水一目了然,村里人家忽隐忽现。近观眼前,密密麻麻的华山松,虽然矮小,却依旧以一身的青枝绿叶,在时令的轮回中青春永驻;满山遍野的蕨,早已告别夏天的勃勃生机,以势不可挡的枯萎,迎接我们东张西望的目光;落叶灌木和遍地的野草,开始以不同程度的黄,接纳秋天的到来;一种不知名的野花,还在努力地绽放着最后的美梦,在秋霜的严寒里,它的梦会结果吗?张嘴深深呼吸几口,空气清新宜人,钻进肺里的,全是草木释放出来的氧气。这里没有喧嚣,亦无热闹,更没有城里呼啸而来无处不在的汽车尾气,真是周末休闲娱乐的好去处。
我们择一处低洼平坦的草坪,作为打发周末时光的乐园。这里,高原的风不再凛冽,阳光从湛蓝的天空倾泻下来,无私地泼洒在每个人的身上,轻轻地抚摸着每一个人的脸。几朵白云悠闲地在蓝天上漫步,我们悠闲地躺在草地上,躺在阳光里,怡然自得。在时光的流淌中,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我们的言说仅是言说而已,既改变不了风的走向,也改变不了太阳底下的阴影。风,该怎么吹,它依旧按照它的轨迹在前进。
扑在草地上的时候,我看见一只健壮的成年蚂蚁,在草丛间钻来爬去。它是外出寻找食物,还是往家的方向行走,它的家里,嗷嗷待哺的孩子,期盼它早点回家吗?沧桑年迈的父母,盼望它早点回来吗?抑或是像我们一样,暂时忘却尘世的烦恼,抛开人间的负累,随便出来走走,看看山野,散散心情。我不知道,朋友们或许也不知道。我这样想的时候,朋友们沉浸在各自幸福快乐的海洋里,不能自拔的样子。蚂蚁或许也根本没想到,有一天,我们这帮以兄弟命名,扛着文字穿行在乌蒙大地上的文友们,会突然光临它的这片领地,虚度尘世的光阴,寻找写作的灵感。我们的高谈阔论,或任意踩踏,似乎打扰了蚂蚁的安宁,它好像有些惊慌失措,拼命地在逃跑。它已经跑了许久,却一直没能逃出我的视野。这“许久”的时光里,它心里的惊慌,有谁明白?它眼里的茫然,有谁知晓?它会想到死亡吗?它会想到下一刻的意外吗?幸好,我们只是打马而过,不会长久停留此处——无论我们此刻有多么欢乐,这里都不属于我们。
在一处平坦的草地上,我们支起烧烤架,架上是耐燃的木炭,木炭上是烧烤盘,盘上是鸡肉、洋芋、牛肉,等等。不知不觉,空荡荡的胃,已经被鲜美的烤鸡肉、烤洋芋、烤牛肉撑饱了。划拳、猜令、喝酒,是我们这帮朋友每次出行的规定动作。我们席草地而坐,划分阵营,打南北战。输的喝酒,赢的得乐。我们尽情划拳猜令,不在乎风在身旁唠叨些什么,不在意鸟在远处闲言碎语。在空旷的原野,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划拳猜令忽高忽低。人生没有谁是永远的赢家,酒场也没有谁是永远的输家。几个回合下来,一桶桶味道独特的咂酒没有了,一瓶瓶纯正地道的荞酒也没有了。
夕阳余晖里,意犹未尽中,我们踏上了归途。我们将回到各自的人生轨道上忙碌。一路上,我在想,我啃食了全部、随便丢弃在草丛、只剩下一丁点肉的那根骨头,蚂蚁会不会寻找到呢?如果寻找到了,残留的肉片,是否可以填饱它空空荡荡的胃?我们带给它的惊慌,那点残留的肉能安抚得了么?或许,在它还没有抵达之前,一只鸟就把那骨头衔走,或者一只野狗就把那骨头叼走。忙碌的蚂蚁,惊慌失措的蚂蚁,依旧什么也得不到,依旧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相对于地球上和人世,我们也不过是时光中的一只蚂蚁,不知道下一秒将会发生什么。那么,就在人生的道路上,且行且珍惜,且歌且吟吧。
救军粮
初冬的一个中午,在县气象局办公楼窗前,一棵救军粮制作的盆景,独特唯美的造型,让我顿生感慨。
伫立这幅盆景前,我反复观赏了良久。满树红红的、小小的、圆圆的果实,仿佛一个个燃烧的火球,在冬阳的照射下,更加显眼夺目。尽管坚固的铁丝,还牢牢地拴在它的躯干上。
然而,在我老家的农村山野,我却从未在意过救军粮,甚至有时感到它还碍眼。
救军粮实在太普通了。山野,沟畔,路边,田坎,石缝,都有生长。要造型没造型,要身材没身材。比起松树,它太矮小了;比起高山栎,它太纤细了。
救军粮果实太小了。它没有梨大,悬掉在枝上,诱人;也没有苹果脆甜、迷人。我一度以为,它还会闹(毒)人呢!
听母亲说,救军粮的果实,生食酸甜酸涩的,闹饥荒的年代,人们把它采摘下来,晒干,炒熟,打磨成炒面,就成为救命食物,曾让不少饥饿的群众,填饱了空空荡荡的胃,延长了生命的时光。
前几天到观风海镇采访,在沙子村的一处旷野,我看见生长着数十棵救军粮,上面结满密密麻麻的小圆红果,成为初冬最显眼的风景,我顺手采摘几颗尝了尝,味道的确酸甜酸涩的。我没有下咽,而是尝到味道后就吐了出来。这个年代,谁还在吃救军粮呢?即便有人吃,那也只是尝尝而已,谁还会把它当作救命充饥的食物?
然而救军粮,先前还真是“救军”的食物。一说,三国时期,诸葛亮在领兵作战中,军队曾因缺粮被困山里,后来发现山野间有一片片低矮的植物,上面结满了成簇成簇红彤彤的圆粒果,经尝试,无毒,可供果腹,于是大量采集供食用,最终使军队度过艰危局面,继而转败为胜,事后将它称为“救军粮”。
另一说,也是在三国时期,当时曹操大军讨伐张角,将士们饥渴难耐,曹操用计“望梅止渴”后,将士们无粮可充,正好遇到一片火棘林带,有饥饿的士兵饥不择食,可摘食后感觉不错,随后全军以其充腹,救了整个军队,所以称其为“救军粮”。
这大概是“救军粮”之名的由来。在我们乡野,乡亲们都称它为“聚聚娘”,这或许是救军粮的方言版。我查资料还得知,“救军粮”洋名叫火棘,中文名叫火把果,因其成串成串地结着红果,像火把一样而得名。
有关资料上介绍说,救军粮树身喜强光,耐贫瘠,抗干旱。这或许是救军粮不择地块到处都能生长的缘故。我不由想到,我勤劳坚韧的乡亲,也多像救军粮啊!只要有土地,不管风里,雨里,霜里,雪里,他们总会刨出幸福来。
有关资料上还介绍说,救军粮的果实有“袖珍苹果”“微果之王”的美誉,含有丰富的有机酸、蛋白质、氨基酸、维生素等,不但可以鲜食,也可以加工成各种饮料,还可以酿酒。据说一颗如珠的红果,其维生素C的含量相当于一个大苹果。除了果实药食兼用,就连它的根、叶、花等都能入药,具有行气活血、清热解毒之功效。
啊,原来,生长在乡野路旁,我眼中一文不值的救军粮,只要用心用情栽培,还是可以培育成一幅幅造型各异的风景,让人过目不忘。
原来,我视而不见、甚至感到碍眼的救军粮,其果不但是救命食物,它的全身上下都是宝贝呢!突然间,我感觉救军粮默默无闻的生存的伟大,也感到自以为是的我的渺小与无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