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山川(组章)
作者:王近松 时间:2018-12-24 阅读:212
营上花开
母亲生在营上,吃过香椿、吃过苞谷饭,放过羊、砍过柴……
对于母亲来说,营上最美的季节莫于营上花开的季节,在她将近40年的时光中,一生最美的时光也就是营上满山花开的那些时光。
在营上,母亲常说那些年把牛羊放在黑泥巴沟,那时候狼群还会出没,不时出来“偷”几只羊,每次有羊群走丢或被狼“偷”,营上人就是最团结的时候。
如今,黑泥巴沟的树不见了,满地的玉米、洋芋将历史覆盖,狼皮和骨头也被时光打磨,如同铁匠打磨刀锋。
在营上,古井旁的岩石如玉般光滑,水下没有鱼,因此蝌蚪、泥鳅、蚂蝗,以及一些不知名的水草便在这里续写井下“龙宫”的故事。
小时候,父母忙于生计,将我交给外婆,以至于总想写一点有关营上的随笔。
现在的有关童年记忆,一半在营上,一半在白胡子沟。
外婆的手摔伤后,就不能干重活,而房前屋后总是被整理得井井有条,外婆带着我在树林里捡落下的松塔,将松毛一堆一堆的抓起。
用一个小小的背箩,一趟一趟的将松塔带回火炉旁,童年最有意义的,莫过于将这些松塔变成柴火,最后化成灰,肥了一片农田。
房前屋后,种满玉簪、百合、金银花,每一株花草的成活都有一份欣喜,有一份快乐。
菜园子里,一畦白菜,一畦韭菜,一畦香菜。
每一畦菜地都有外婆的汗水,菜地里从来没有撒过化肥,也不曾打过农药,菜叶上起虫子了,外婆用木炭灰撒在菜叶上,过了一周左右,那些虫便在安逸中悄然死去。
外婆走后,我曾趴在母亲的怀里大哭,直到今天,外婆给我煮稀饭、下面条的画面历历在目,而我却不能将这一切告诉母亲。
外婆走后,菜园里杂草丛生,岁月欺人,杂草也欺人。
我和外婆栽下的那些草药,再也无人管理,金银花的藤蔓将整个门前包围,母亲再也没有心思与这些琐事做斗争。
每年秋天,椿树上总会落下一些枯萎的花,就这样躺在地上,再也无人收拾。
如今在离营上几千公里的地方,身边的花四季开,四季败,而营上的花何年才能开齐?何年开满母亲的记忆,开满一代人的四季?
打马南归,来年营上花开,花在明年定开营上。
白胡子沟
河沟里的水越来越少,就像母亲的头发,慢慢流散。
一只羊趴在一棵树上,咀嚼着树上的嫩叶,一个春天就这样而出,也这样而去。
古老的大地上,风轻率、干净,葬在底下的灵魂也安于寻找来世。
一条河在行走,带着一个村庄的历史。
月光打在大地上,父母苍白的头发最终都没有形成金色。阳光发锈,石板上,有谁的青春里没有声声蛙鸣,有谁的盛夏没有知了深情地歌唱。
在白胡子沟,一头牛叫,一只绵羊呼唤,一只苍鹰愤世,最后都在一场花开的瞬间归顺时光。
不敢将话说得太白,也不敢妄自菲薄自己的青春。
犁牛在地里来是一春,回是一秋,来来回回便是一生,而犁烨上下也有农人的一生。
梨树
在哈喇河,在海外,梨是这个乡镇的一张名片,树是默默付出的能者。
一棵梨树,将数十年的时光都记录在年轮中,从没有落下和遗忘。
梨树一生默默无闻,却开花、结果。
站在大地上,一生无言无语,领略过北风、大雨和冬天的雪花。
短短数十年,却用春天的盛景,秋天的果实回赠人们。
一棵树,不惧鬼神,不惧天黑天明。
一棵树,落下便是佛生,结果便是佛语。
一棵树,见过花开花落,却依然爱着春天。
一棵梨树,在大地上就是最美的景色。
梨树,在漫漫红尘中苦苦等待。
等待是一朵花开,是一个春天的到来。
牛
无怨无悔,翻耕着一块地,翻耕着一个农人的春天。
鼻孔中,有青草,也有春天。
一只脚,踩在地上,将春天踏开,谁说:只有马疾驰飞奔,蹄下有着飞鸟?在高原上,一头牛也一样。
犁铧上的人生,翻过来是生,盖下去便是亡。
将玉米粒、包谷籽葬在地下,盖上牛粪,经过漫长的煎熬,又重生。
一头牛,披着黄色的大衣,雨中来,雨中去。
即使是泥泞,沟深水浊,拴起铃铛的牛,始终唱着历史的歌谣,大步向前。
在云贵高原上,一头牛闯进荆棘树林,爬上山顶,在悬崖上嘶吼。
我见过:农人为了驯乖牛,将它的鼻孔打穿,拴上绳子,从此嗅觉便只剩下青草和噩梦。
一头牛或被宰,或被卖。
卖进城市,被餐馆宰了,血洒在地上,最后如铜般生锈,却不能变成金色的银子,在时光里闪耀。
卖给买牛的人,运到其他地方,这是优良的品种,最终又会有多少牛,带着这些高贵的品质,来到这个世界。
来到农人的圈里,回到这个大地上。
回到故乡山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