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颈鹤印象
作者：苏勇 时间：2019-01-15 阅读：284
一只安静的鹤
她轻轻涉水而过，先碰到
枯萎的荷叶。仿佛你在雪域放牧的羊羔
已经是冬天，傍晚天边的霞光日日临水而居
她碰到了芦苇，没有惊扰微风
让芦苇小幅度摇曳
她是安静的，像你被微风掀起裙裾
她在芦苇丛中停下来，没有梳理羽毛
有两束慢悠悠的光从她的眼睛里
走出来。有一天，你丢失的羊羔回来了
天空抚平湖面的褶皱
她是一只刚从大青藏飞来的鹤
有着梵音的身形，接受过
某位喇嘛的祷辞。像你，让我每次想到
内心便有了莫名的平静
鹤飞去飞来
一定有喇嘛为他们续点清灯
一定有一场庄重而盛大的诵经
庇佑转山转水的迁徙之路
一定有一句经文的指引
抚平内心焦急，一路才能空谷幽兰
飞去又飞来的鹤才被唤作高原仙子
南高原的山矮一些，水也再矮一些
雪花，也更加矮一些。
暖，才高一些
飞去飞来的鹤停下来，发出辩经一样的声音
天边的晚霞被佛光赋予空蒙，大地接受苍生朝拜
南高原便与大青藏有了血与肉的联系
鹤影，有人的形象
晚霞的末尾，大地发出最后的亮光
大雪的征兆。一只鹤站起来，一群鹤站起来
可能叫扎西、卓玛、拉姆
或者别的，带着出生到死亡的信仰
灰色的身影里，隐藏着
绛红色的高原红，在湖边渡步
有修行的弯曲，将落下的雪超度为水
从人间到天上，从天上到人间
现在在一个叫草海的地方
叫姿果、阿木、索卡，或者其他
轮轮回回，山在山的顶处，水在水的深处
鹤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每一声啼叫就是一句祷词
如果有一只长鸣不停，一定是在讲述
格萨尔王的故事。草海四周的山缄默不语
像出生在草海边的男人，支格阿鲁的后裔
让古老的传说在大雪之夜复活
鹤在南方
彝人在这里为你跳一支叫撮泰吉的戏
喇嘛在大青藏为你垒起玛尼堆
在指路经指引灵魂必经之地
草海，四年环山，人们安居乐业
布摩手抄经书，纸上流淌着火的骨骼
仿佛你一身灰色的羽毛被晚霞点着
以飞行的方式行走，仿佛启动某种仪式
你啼叫，空中便出现一线波纹
当你停下来，总能感觉是某种隐喻
透过你的眼睛草海无比宽阔，野草与泥土均分雌雄
水在召唤
那个白胡子的老布摩未能熬过冬天
许多经文随之烂在了他的肚子里
大雪过后的开春，护鸟人臧尔军也去世了
一千只黑颈鹤声音崩塌，算是超度消逝的生命
负责超度的人已经走远，在离喇嘛遥远的南方
让要送的最后一程交给灵性的动物
大雪带着某种旨意回到水里。三月三，黑颈鹤
飞回青藏高原的最后日子，届时水的善念会更深一层
这一路的修行
当你身处高空，草海的芦苇荡里空无一人
我，变成了你遗留的一根羽毛
线条间的黏液被风占用，空和轻
是支撑我最后的信仰。我是彝人之子
古老而浓重的血液以另一种形象丰盈我的肉身
当你飞越若尔盖，我在南方等待
我知道，十月太阳历将在秋天尾巴复活
当你携带一只幼鹤出现在我的面前时
我们再次对视，一同冥想，最好能交换肉身
交换各自这一路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