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忆(四题)
作者:觉俄卡如 时间:2019-01-16 阅读:215
煤油灯,指引人生前行的灯
那时候,家乡不通电,每到晚上,煤油灯照亮家家户户的生活,也照亮我的人生。
煤油灯是用煤油作燃料的灯。灯身有时是小洋漆盒,有时是高潮墨水盒。灯管有的用薄铁皮卷成,有的是现成的小铁筒什么的。灯蕊有时是白线黑线,有时是棉花。
就着这小小的煤油灯,我顺利地从小学读到中学,从中学读到师范。直到为人师表,教书育人,煤油灯才离开我的生活。
如今,尽管二三十年过去了,我对煤油灯,依旧记忆犹新。
一年四季,母亲劳动忙。每当家里煤油瓶快要见底的时候,我怕母亲遗忘,不断提醒母亲说,妈,快没有煤油了。
于是,赶场天,不管是提鸡蛋卖,背菜卖,背红豆卖,还是捉家里喂养的大红公鸡卖,无论如何,母亲晚上回家来的时候,手里总有一大洋瓶满满的煤油。
母亲一字不识。但那时候,她深知,没有煤油,家里晚上照明不便,我看不了书。我看不了书,学习就不会进步。学习不进步,我长大了就没有出息。
记忆中,我的煤油灯里很少缺煤油。就这样,我在小小煤油灯微弱亮光的照引下,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黑漆漆的夜晚,攻下了学习生涯中的一个个数理化难题,背下了一首首诗经楚辞唐诗宋词。
一路上,我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没有辜负兄弟姊妹的希望,从小学四年级开始,我的学习成绩便直线上升起来。特别是初中三年,我年年都是班上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的学生,几乎没有掉到过第三名。
初中毕业那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中等师范学校,成为村里近十年来第一个正式考取中专的人。这与小小煤油灯亮光的指引是分不开的。
煤油灯的灯光是弱小的,只要夜风轻轻一吹,都可以把它吹灭。煤油灯的灯光是强大的,即便在黑魆魆的夜里,它依旧初心不改,燃烧自己,照亮别人。
在没有电灯的时代,小小的煤油灯,成为山村夜里的照明灯,成为我夜里学习的指引灯,它照亮了我贫穷而单纯的童年,照亮了黑魆魆的村庄。
如今,煤油灯的踪迹已经找不到了,但它依旧在心里燃着,亮着。每当家里开着亮光光的电灯的时候,我不禁想起了小小的煤油灯,以及煤油灯下苦读的日子。
煤油灯,陪伴我成长的灯,指引我前行的灯。
我常常想,这些年来,我都没有在灯红酒绿的城市迷失方向,是因为心里,始终有一盏小小的煤油灯,在前方燃着,亮着。
石磨,推出一家人的幸福来
我家有一盘大石磨,是院子里最大的一盘,是父亲请石匠精心打磨而成。
那时,我们五姊妹还小,几乎几个人合力起来,都拉不动石磨。
于是,父亲不在家的日子,要推磨的时侯,母亲和我们要么用爷爷家的,要么用舅舅家的。他们家的磨,都比我家小得多,易推,省力。
吱呀,吱呀。
我们推呀推,石磨转呀转。我们把玉米粒,推成了玉米面,母亲再把玉米面,做成了香喷喷的玉米饭,就着红豆酸菜汤,喂饱了我们贫穷而饥饿的童年,喂饱了空荡荡的村庄。
当我们五姊妹渐渐长大后,我家的大石磨派上了用场。村里好多人家推磨,也都喜欢到我家来。
推呀推,大家把生活的重负,推小了,磨细了。
推呀推,大家把岁月的年轮,推老了,推旧了。
那是20世纪90年代中期前。
之后,家乡通电了,古老的石磨,笨重的石磨,费力的石磨,被电磨代替。
如今,我家那盘石磨,静静地躺在老屋门口,任凭风吹雨打,雪压霜冻,依旧不语,亦不言。
我也曾在城市的一角,看见一盘盘石磨,成为一种摆设。
每当吃着由电磨轻易打磨出来的包谷饭,我不由想起石磨推出来的艰苦生活。
我曾想,许多年之后,说起石磨,年轻的孩子,会知道吗?
其实,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毕竟石磨的时代,已经成为过去式。
背篓,背出一家人的希望
那时候,农村,没有拖拉机,也没有电三轮。运输都是人背马驮。
没有喂马的人家,一年四季,只有、也只能靠脊背了。
春种,村人用背篓,背粪草、背种子上山;秋收,村人用背篓,背洋芋、背包谷回家;农闲时节,还用背篓,七到八处去背生活,背来一家人的幸福,背出一家人的憧憬。
犹记得,我跟在父亲的身后,背一背篓一背篓希望山上;
犹记得,我走在父亲的前面,背一背篓一背篓丰收回家;
还记得,父亲背着背篓,曾到临近的炉山煤矿里,背过数月的煤炭;再后来,父亲和哥哥、弟弟,在马吃水叔叔的煤井里,也背过一段时间的生活。
彼时,重重的煤炭,压在他们的身上,汗水如雨,哗哗奔流。
彼时,我在草海湖畔的师范学校,寻寻觅觅,伤情动感。
现在,背篓也逐步被电三轮、拖拉机、农用车代替了。
如今,父亲和弟弟,躺在地下不能劳动了。每逢回到老家,看见背篓空空荡荡地躺在屋檐一角,我的鼻子不由酸酸的。
镰刀,收割包谷也砍伐荆棘
刀身如一弯新月的镰刀,是农村生产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样农具。一年四季,镰刀几乎很少闲着。
春天,我们农村人用镰刀,砍伐地头的灌木荆棘藤蔓,为栽种庄稼作准备;夏天,我们提着镰刀,在田边地坎,割草养马喂牛,或钻到包谷林洋芋地里,割猪草。
秋天,是镰刀最忙碌的时候。这时候,每天晚上,父亲总要把镰刀磨得亮晃晃的。第二天一早,我们拿着镰刀,跟在父亲身后,去地里割包谷。只见嚓嚓的声音,一大片包谷林就倒下了。有时,我们也提着镰刀,到山地上收割荞麦。秋风一吹,金黄的麦浪四处翻滚。我们半蹲着劳动,不久,一大片麦子被我们割完了,一天的时光被我们割完了。
有时候,我们也用镰刀,去山上割细长的灌木,背回家来编织篱笆墙,好把家里的鸡鸭挡在墙外,好让菜园子里的白菜、豌豆、芫荽茁壮成长,作为一家人生活的蔬菜,以及换取我们学费的来源。
自从二十多年前踏上工作岗位后,我很少用镰刀了,但关于镰刀的记忆从未模糊过。有一次回老家,看见一把锈迹斑斑的镰刀,我仿佛看见了遥远朦胧的童年生活。
如今,我偶尔也用镰刀。那是周末回老家择菜的时候,用镰刀割掉菜根。此外,生活中,镰刀几乎消失了。
镰刀,这收割包谷也砍伐荆棘的农具,这收割幸福也砍伐痛苦的农具,即便在生活中消失了,依旧在记忆里鲜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