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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2-01

谁把时间拆得片甲不留(外四章)

作者:潘雨龙 时间:2019-02-01 阅读:322


   杏花开了,在故乡一个无比寻常的季节。
  杏花开时,外婆都会牵着我无端游走。
  蜜蜂窜走在花簇间,争先恐后给圣洁的花瓣授粉。向来如此,或许美好的事物需要残缺装扮。想必,如若没有蜜蜂的授粉,不知会有多少人吃不到杏子;就像没有流离失所,不知会有多少人忘记归乡的路。
  我的心打马走过,故乡一片一片小小的花簇。像走过一座一座小小的城。
  尽管不知何时开始,我的回忆属于曾经。我的思念被扼杀在遥远的国度。
  在死去的春天,我曾追逐过一个无端的影子。我用石头砸向它,用竹竿挑向它……和要打下杏子的方式一模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一个寒冷的深夜,是外婆托梦告诉我的,她说故乡的杏子红了。我千方百计站到一座凸起的山巅,忽然,昔日无端的影子便向我袭来。这一次我紧紧地抓住了它,一口一口嚼咬。我的嘴角沾满唾液,和吃杏子一模一样的场景。
 
流浪诗人
 
  我曾经听到过的,他们说我是一个诗人。
  我听得真真切切,也看得明明白白。我的耳朵绝不可能聋了,他们也绝不会是欺骗感情的人。
  去流浪,不是他们告诉我的,完全是我自作主张。
  每个诗人都要有自己的远方。每个诗人都要解开世间的情结。
  包括娘也说过:“每走一步都是修行。”
  山之外依然是山,水之外依然是水。不过,灯红酒绿之处便不止灯红酒绿,比如我曾听到,两具流离失所的肉体正在发出激烈的碰撞声;两个居无定所的乞丐正在发出诋毁的辱骂声。
  一路向北,我自诩一个诗人的身份耗尽青春。
  我又以一个诗人的身份陷入沉思,或许,在灯红酒绿之地,是我成了瞎子,聋子……
  一直到我白发苍苍的时候,我才突然如梦初醒。于是,我便朝着归乡的路飞奔而去,恍然间,我脚下的土地变成废墟,任由我张开双臂掉下无底深渊。
  
一株小小的草及其他
 
  本就不该听信无端的谗言,本就不该让我的驱壳肆意生长。我该像一株小小的草,也只能像一株小小的草,要么吮吸大地的乳液,要么在一个严寒的午夜胎死腹中。
  风不来,我便不必向天地低头。
  雨不来,我便不必向天地呼救。
  本就不该听信无端的谗言,本就不该让我的灵魂随波逐流。我该像一颗小小的星,也只能像一颗小小的星,要么汲取天空的浩辉,要么在一个辽远的角落粉身碎骨。
  月不来,我便不必向长空献媚。
  日不来,我便不必向长空阿谀。
  或者,我最该像一株疯长的藤蔓?要把手掌和头颅触向蔚蓝的天空。
  终于等到一个无端的午夜,当草一动不动,星映射浩辉的时候,我便看见藤蔓把手掌和头颅伸向天空。我忽然同情起来,因为我刚好感受到,整个午夜都在诠释疼痛——直到我不再归来,任由远方的母亲呼唤。
 
陌生之地
 
  没有星星,月亮,叫不出名的异乡漆黑一片。
  我想,漆黑的不止异乡,也包括我流离失所的心。与我同行的人,他们有的背一个背包,有的扛一个麻袋,有的手里提两只胶桶……他们也不知要去哪里,只是一味朝着司机规划的回乡之路。
  每一个人都有指引自己的方向,有的是家,有的是一个遥远的虚无缥缈的国度。
  遥远的异乡地界,我叫不出他的名字。我对他的陌生,绝不止于外表,也包括,我能呼吸到的寒冷空气。
  我记不清多少次走过这样的异乡夜里。
  翻开通讯录,首先看到母亲的电话号码;其次是张某,再其次就是我的生死之交。夜来了,冷空气将我团团围住。我突然丧失了所有勇气,就像一只丧家之犬躲在角落。
  尽管我深知,我并没有勇气拨通谁的电话。我知道的,在这样的夜里,他们或许入睡。或许会认错我。
 
我的,不是我的
 
  一个农民把一条狗埋进庄稼地里,他说,明年准有几筐收成。他的嘴角露出从所未有的笑意,他知道的,几筐玉米足够支撑小小的家。
  狗无缘无故死了。比起熬一锅汤大吃一顿,埋进土地似乎长远得多。
  我从手上的老茧抹去之后就再也没有下过田地。我想我是明智的,如果依然没有转行?我定会挖出一堆一堆冰冷的白骨。
  我有我的梦,也有我小小的城。
  我到了一个辽远的地界,像在梦里一样遥远的地界。我的城只有一片茫茫的草木。雄鹰像燕子一般柔弱,狮子像绵羊一般温顺。辽远的地界没有一只狗,我再也不用担心看见一堆一堆冰冷的白骨。
  母亲说我是一个不孝之子。我并没有辩驳一句,只是独自去了远方。
  辽远的苍茫的城,种不出一粒粮食。我估摸着,待到来年春天,唯有把我自己种在茫茫的山中,才会长出一颗小小的抗衡世俗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