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断章
作者:陈武帅 时间:2019-02-13 阅读:222
1、叫魂曲
“你要来,赶快来,嫑在阴山背后捱。阴山背后狂风大,一风吹你赶回来。”乡村叫魂曲,跺一脚喊一声,是母亲最温婉的爱,是童年最动人的歌。
母亲说人有三魂七魄,魂魄离开人体,贪玩好耍,肉身就魂不附体,精神萎靡,亟需叫魂附本身。
日头偏西,牛羊归巢,母亲焚香敬酒,为我招魂,连续七日,甚是虔诚。
那时,我倚在木门槛上,阳光斜斜地照来,洒落在关公守卫的门楣上,望着母亲念念有词,阳光甚好,岁月甚好。
2、长明灯
有生自然就有死。生生死死,生生不息。
在德姆山,在我的村庄,如果一位老人到了最后时光,家里人就给他换上寿衣,嘴里含着“落气钱”,体面地离去,然后躺在棺木里,点上“长明灯”。
然后绕棺。然后念经。然后超度。这是死者与生者的最后时光。
出,生魂出,死魂入;出,病痛出,健康入;出,灾难出,幸运入。
“吾儿魂了!”乡村逝去的人抬上山,母亲们各自喊着孩儿的乳名,手腕上系上红线,寓意保佑一生平安。
长明灯油尽灯枯,一生就此化为尘土。
3、退车马
“日吉时良,天地开张,新人到此,车马回乡。娘家车马请回去,婆家车马出来迎。”多年前,德姆山村庄里每逢有人结婚,退车马是必不可少的仪式。
彼时年少,凑在人堆里看热闹。退换车的老者结结巴巴:“日……日吉……时良,天……天地……开张……”
语言断断续续,人群喝彩声声,新娘两腮通红。
吾等不及,招呼小伙伴,扛起接亲用的写着“天长地久”的彩旗,在村庄挥舞。
喜庆是属于孩子的。
4、唱孝歌
“说唱孝歌就唱歌,今晚唱首白嘴歌。去的时候牛下蛋,来的时候马拉窝,耗子咬到猫儿嘴,媳妇边关门打婆婆。”在乡村,每逢有人去世,念经超度的间隙,唱孝歌也是必不可少的。
这也是儿时听到的最荒唐的孝歌,针砭世风日下的尘世,我那巴掌大的村庄自不能免俗。
人间自有悲喜,生活依旧苟且。离去的亲人不再回来,新生的孩子哭喊着未来。
5、躲猫猫
“月亮月亮弯弯,簸箕簸箕圆圆。”秋收的月夜,月光白花花一片。
那时,我和儿时的伙伴,呼朋引伴藏在高高的草垛旁,追逐嬉戏,躲猫猫。
草垛松软,庭院空旷,月光从树梢泻下来,照在稚嫩的脸庞上,照在无忧无虑的时光里。
炊烟已经弥漫夜空,在妈妈的呼唤里,离开依依不舍的草垛。
6、吹唢呐
在德姆山,每逢红白喜事,唢呐的歌声就在乡间的天空响起。
吹唢呐逐渐成为一种职业,他们是游走在乡间的职业乐队。一点小费,一匝啤酒,一团篝火,就是他们辛苦的回报。
吹唢呐不需要舞台布置,没有光鲜的色彩,没有丰厚的待遇,一把唢呐,喝一口小酒,就轻轻地吹响。
喜事和丧事的曲调不同。喜事吹得欢快激扬,丧事吹得低沉忧伤。唢呐声流淌的是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是对人生的倾力演绎。
也许吹唢呐是没用的职业,但那歌声或许能治疗人们的忧伤,可安抚远去的亡灵,也可讴歌人间的喜悦。
他们是乡间游走的心灵安慰师。
7、补锅匠
挑着担子,大声吆喝,走走停停,汗流浃背,游走在乡间,这是补锅匠在儿时记忆里的印象。
乡下人家,生活艰辛,锅瓢即便露了个洞,也舍不得丢弃,这给了补锅匠施展技艺的舞台。补锅匠一面拉着风箱补锅,一面和村民聊着家长里短,一口锈迹斑斑的锅,在它的手里变了样,不多大功夫,破锅重圆。
村民一面赞扬补锅匠的技艺,一面端来热气腾腾的茶水。
补锅匠有时还会带来一些锅瓢碗盏、玩具什么的,和村民交换物品。不用金钱就可以交换物品,这种原始的商品交换方式在乡间进行。
补锅匠一头挑着担子,一头挑着生活。
8、爆米花
爆米花实在是一种美味。
炒爆米花的师傅来的时候,山村沸腾了。小孩们端来一抔玉米,排成长长的队伍,等待爆米花美美的味道。
师傅把玉米倒入特制的罐子里,在火炉上不停烘烤。火候到了,只听一声巨响,砰,爆米花像变魔术似的变成花儿。
爆米花,脆脆的,爽爽的,一入口,满嘴喷香。
一抔玉米瞬间变成一袋爆米花,对于乡下的孩子,脆香的爆米花是难得的美味,欢快的笑声在村庄山空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