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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2-27

初见牛栏江

作者:彭丽 时间:2019-02-27 阅读:406


   “怎么样?”哑木问我。
  “震撼!”我说。
  这是我初见牛栏江的印象,也是徒步大峡谷后最深的感受。
  那时,我们刚到牛栏江大峡谷斗古镇中关村地段的最高峰顶,风唱着歌,正从峡谷里吹来,在下午两三点的阳光下,清凉,舒爽。它撩起头发挡住我的脸,但,我仍能感受到牛栏江畔高山的雄奇、峡谷的深邃,我禁不住朝着江水远去的方向,放声大喊起来,那声音被风吹得很远很深很绵长,去追随牛栏江水远去的时光。
  脚下的枯草正黄,它们长得很高,在风里倒向一个方向,并不萎靡,我称它为大山的头发。穿过那些金黄的草,站在悬崖最边缘的大岩石上,谷里的风光尽收眼底,江水如一条玉带系进高耸的大山,把山从中间勒陷下去,分成两座,江对面是云南会泽,这边是贵州威宁。不远处,江水有个90°岔口,两水呈T型,我以为那是两条水流在岔口相遇,汇在一起,谁知那是牛栏江的分支,并未流远,只是筑坝蓄水时淹没了另一条峡谷,此时的T型江水,静静地躺着,把贵州界上的大山又分成两座,形成两水三山。因此,此处峡谷也更加开阔,我们看得见云南地界上远处的村庄和正在施工的建筑。也依稀看得见山下的村落——其实只是散落半山的几间土房。
  听说下山是有路的。但是我们首先穿过的是一片糙皮松树林,林里长满了同样枯黄的瘦草。哪里都没有路,又哪里都是路。我们一行人各自踩出一条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有路的方向走去。不多久就真的看见一条老得生绣的路,年岁自然猜不出来,但开始的那一段,砌路基的石块整齐,路面相对平整,想必是多年前有人修葺过的,路上方是笔陡的岩壁,路下方是万丈悬崖,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都惊心动魄。尽管这样的路,走起来并不容易,但若是能够就这样一直下到谷底,那也好过于刘群峰主席在《牛栏江纪行》里记录的艰险。
  沿此路绕过一个岭,眼下便是更加荒凉的石漠化山体,有笋状的山峰从半山冒出来,像一只神兽,露出狰狞的面目,守护这荒野里不屈的生命。路从此以“之”字形向下延伸,人们得撑住路沿那刀削斧砍的岩石,才能放心行进,尽管这样,一行人前前后后,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得向着远处呐喊、歌唱,“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往前走,不回头……”你应我和,歌声唱响峡谷,也给足了人们向前的力量。
  初春的牛栏江畔,太阳竟有些辣,晒着赤裸裸的山赤裸裸的石和同样赤裸裸的零散的红土,也赤裸裸地晒着一行十四人的脸。不足八岁的小贝哥好奇地跑在队伍的前列,我边喊边追,却始终没追上;小西瓜牵着妈妈的手,一路走走歇歇;果果宝贝趴在爸爸的背上,赶在队伍后面。
  眼看就在脚下的牛栏江,却久久不能抵达,我们开始感觉到脚步的沉重。小伙伴们在山腰停住,卸下带来的水果、面包,能吃的吃了,不能吃的就地堆放一些,带走一些,以减轻身上的包袱。
  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险,先前还能踩着的石板路突然中断,以一条露着红土和散乱小石子的羊肠小道替代,仍然以“之”字形状向下延伸,坡越来越陡,脚踩在路面那些淘气的小石子上,一不小心就会滑倒,石子则哗啦啦往下滚。这算好了,要是没稳住身子,就难以预料活脱脱的人会滚到什么地方去了,真如玉姐写到的“一步生,一步死”,步步惊心。为避免上面滚落的石子砸中下面的人,大家自然地拉开了行走的距离。我们的队伍,便长了起来!
  鲁迅先生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牛栏江两岸,先前也真的是没有路的,走的人曾走出了半截路,可还有一半,想必是实在走不动了,至今仍没有走出路的样子来。
  比起上半山的石漠化状况,下半山,倒是长满了山顶那种不知名的草,齐胸高,让我不自然地想起呼伦贝尔大草原的草来,就长势而看,夏秋之季,应该一片碧绿,此季,它们呈焦黄色,欢快地在风中摇着头,像是正在蓄谋一场春天的庆典!因为没有路,人们在草丛里四处穿梭,呼朋引伴,热闹了一整片山野,惊醒了山下土墙房里的一条白狗,它汪汪汪地向大家宣布自己的存在,也宣告:我们的下山之举就快要取得胜利了。
  离江不远的地方,先前看到的稀疏的土墙房座落在稍平缓的地带,或三三两两簇拥,或一枝独秀,只是未见着炊烟和人迹,静得像一尊尊佛像,我们不敢走近去打扰。
  远看时如玉如带的牛栏江,近看,江面宽阔,江水碧绿,平静得像一面镜子,倒映着两岸的高山,像极了小学课本里描写的漓江的水。掬起一捧,凉意随之袭来,全身的疲劳瞬间烟消云散。江边,一条废旧的皮筏艇一动不动地躺在水面,看着对岸那些没有烟火的老屋,皮筏艇像个下岗的老工人,安静地躲在岸边!
  大家在江边稍作休息,一边拍照一边感叹,一边补充能量。此行的目的,好像就已圆满达到。太阳渐渐西斜,回头仰望,刚刚花了两小时走过的大山,山头凸出来,山腰凹进去,被夕阳照得通体金黄,耸入蓝天白云间,像极了人们所述的日照金山。在它身边,只觉自己渺小如一粒沙;层叠的岩壁,灰黑、墨绿、土黄色交错,深浅不一,有规律地呈倒扇形排开,又像极了一幅美丽的国画。不能不说,它够高,够险,够奇。这,难道不是我所说的震撼吗?
  下山容易,上山难。看到山下刚沿江挖出来的通村公路,考虑到三个小朋友回程的艰难,哑木兄特意请了一辆车来接,他安排娃娃和美女们坐车,其余人原路返回。那时,望着云天外的高山,想想下山的路,如果可以选择,谁还想折磨自己?可是,除了不到五岁的小西瓜和果果疲惫地拉住妈妈不说话外,没有一人愿意放弃上山的约定,就连小贝哥也毫不示弱,见我怀疑与担忧,他站到我面前,举起右手,郑重地向我保证:相信我,我一定能走上去。见状,哑木决定,小西瓜、果果及他们俩的妈妈带他们坐车上山,其余人原路返回。
  太阳被大山挡住,阳光已晒不到我们,我心里闪过一丝畏惧,看看上山的队伍,想想此行的目的,忽而又多了一份战胜大山的决心!
  相比下山时因新奇与兴奋的一路摩挲,上山的路,大家走得认真许多,也累得多,一会儿功夫,就汗流浃背。贝哥干脆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喘着粗气,时而小跑几步,时而手脚并用,抓住荒草不停地向上爬行,我紧随其后,为我先前低估了他的毅力而感到愧疚。
  开弓没有回头路。每前进一步,都艰难无比,但没有一个人说过放弃,事实上,真想放弃也放弃不了,身在大山中间,进退两难。大家便默不作声,一鼓作气赶到半山腰,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山时堆放的食物,一刻也不敢停留,加足马力,向山顶冲刺,想追上夕阳最后的余光。
  林清玄与时间赛跑的事仿佛就在眼前,我希望我们也能赢了那天的太阳。尽管大家竭尽全力,还是没能赶上太阳回家的速度。山顶,松涛阵阵,太阳仅剩的余晖在天边投射出五彩斑斓的耶稣光,映着近处的松树和远处渐渐模糊的牛栏江。又一阵歌声在暮色中响起,松树轻摇枝条,好像在庆贺一件大喜事一样。多么美妙的时光,多么诱人的图画。
  那时,我才发现,徒步下山、上山的目的,远不仅是看山看水,它应该如我启程前,决定把贝哥带去时的想法:我们的人生,需要去经历一些不一样的经历,感受一些别人未能感受的感受,欣赏一些别人认为不是风景的风景,不断遇见困难,不断奋起挑战,才更为丰满。
  夜幕降临,山静下来,水静下来,树也静了下来,唯我的心还在澎湃。在我还未得走近的江畔人家,还未能到达的牛栏江域其他地段,又将让我感受到怎样的震撼呢?闭目,长长地吸一口峡谷深处而来的气息,我能做的,是怀一颗虔诚之心,在时光的缝隙里,深情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