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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3-25

春之思

作者:刘业旦 时间:2019-03-25 阅读:286


   “阳和起蛰,品物皆春”, 一般来说,春节最早不会早于立春前15天,最晚不会晚于立春后15天。所以我们大体上都是先过年了才到立春,就是民间所说的“春未过年”。
  过了立春,万物复苏生机勃勃,一年四季从此开始了。 
  今年的立春和除夕同一天,似乎春天也来得格外地早,早来的还有友人父亲去世的消息。春节期间,乌蒙腹地早已是“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的景象。天气一天暖似一天,日子一寸一寸透着懒洋洋地无聊劲儿。空气里散发着青草和花的味儿,天空湛蓝,阳光明媚并不忧伤,捧一把阳光涂抹在脸上,连脸都闪着金光。
  春节刚过,天气就变了面孔,一会儿春光融融,一会儿风雨凄凄。早上的黔西北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下午的黔中南泪眼婆娑,梨花带雨!一日之内,一省之境,春江水暖,竹外桃花,冷热频极,气候不齐。有时它“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有时它“情深深、雨濛濛,多少楼台烟雨中”;有时它成了“你是风儿、我是沙,灰头土脸闯天涯”;有时它就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找棉裤”,有时它“山无棱 ,天地合,天冷得你缩脖子。”
  进入三月,天气又切换成阴冷模式,老天总是铁青着一张脸,冷成了这个时期的主旋律,春天似乎也失去了往年的喧哗与热忱,也失去了往昔的意蕴流动和滋润。花静悄悄地开,又静悄悄地落,花香似有似无,没有人在意那一地落英,有的只是一地的憔悴损。
  世上有多少的心若磐石,也敌不过弱水三千;世上有多少的百炼成钢,也敌不过绕指缠绵;世上有多少的如花美眷,终不敌似水流年。抬头望天,天板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低头看地,灰白色的公路在街心花园系了一个蝴蝶结,然后朝昭通、水城方向拉抻。路基尽是浮尘,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窒息。
  草海是寂静如常的,小风把水面皱着极细的波浪,像极了情人睒着的眼波。太阳出来了,太阳又落到河底里去了,似乎那早起的渔人伸手可以把太阳拿到船上来似的。
  岸上呢,梨花一身缟素,桃花人面映红,辛夷斑斓似血。 突然,天空飘来了一朵乌云,平地刮起了一阵旋风,地上的风沙让人睁不开眼睛。阳光还在,照在身上和煦恬静。背阴的地方还蕴藏着冷冽的寒意,这是一种慈爱而忧郁的目光,又是一种入骨的苍凉。人生激越之处,在于永不停息地向前,背负悲凉,仍有勇气迎接朝阳。
  墙角,一棵迟开的梅树花事正浓,绛紫色花粒爬满了枝条,红得好像是心口的一排朱砂痣。轻抚柔荑,我终于看了春天的肌肤。我在梅树前观望良久,不忍离去。若有时间,真想在这里坐到黄昏,听风从最深邃的巉岩悠悠吹来。
  掌灯时分,窗前的梨花还在寂寂地开着,淡淡地散发着幽香。我在书房小憩了一会儿,梦见父亲站在梨树下,风一吹,纷纷坠落的梨花跌落在他的头上、肩上,就像一只只白色的蝴蝶。父亲目光深邃,凝望着远方,没有说话。脸庞依旧瘦削,看不出喜怒哀乐的表情,仿佛从来没有离开,一直在我身边。
  醒来后,我想起了想起了多年前在梨树下着蓝色咔叽布拿放大镜翻阅《古文观止》的父亲。就算被后面凌厉而漫长的岁月摧残,这兀立不语的梨树哦,它会依然扎根在我心里,在某个瞬间,粲然绽放。
  故乡的老屋早已被二哥翻造为一栋三层小楼房,我像蒲公英一样吹落在西南。父亲呢,早已长眠在生他养他的土地上。也许是忙于生计,也许是不落忍父亲看到我的凄惶,这么些年我居然很少梦过父亲。
  人一生有无数次的告别,但有些告别却让人疼得说不出“再见”两个字。它就像无声的老式电影,在黑白画面中,缓缓落幕。而那电影中的剪影和花絮,就是开在心里永不凋谢的一幅画。画面中有老屋、蒲公英,还有着蓝色咔叽布坐在梨树下拿着放大镜翻阅着《古文观止》的父亲。
  这几天看到黑颈鹤纷纷在做北迁的准备,凄厉的叫声中分明流露出对这个高原小城的一往情深。当草海的风瑟瑟吹起的时候,我们依然能够感觉到春天的寒意和阴影。在风中立定,闭上眼睛,耳边吹来了岁月的沙粒与砭染。想着许多心事如花瓣飘落,我忍不住在春天的阳光下打了一个寒噤。
  春天来了,但属于季候性的寒意还没有完全消尽。忽然忆及意大利彼得拉克的一首经典的小诗:我充满思虑信步闲游/对自己深厚的同情突然袭击了我/如此浓厚/我禁不住放声大哭。
  开学初又听到小同事辞职的消息,我很愕然。春天是个伤感的季节,时令就这样到了一个纵情而深重的节点。但当时光远去,我们最终发现所有的告别与开始都是一种砥砺,一种投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