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4-10

　　我曾以为，这辈子不会被一棵开花的树感动。

　　那是一棵生长在狭窄的花坛里的樱桃树，年纪应该比我大很多吧。第一次见它，时值春天，来到这座向往已久的老城，我颇感失落，街道里堆积着厚厚的灰尘，整座城，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这和想象中的热闹繁华相距太远。

　　尤其是小雨的时候，地上的流水像涌动着的黑色长龙，甚是恐怖。我理解了你当初惊讶：我曾说，我的故乡严重缺水，这些年每家都修了水井，饮用水都是夏天下雨的时候，把瓦房上流下来的水接入水池，记得当时的你算得上大惊失色，连问怎么能引用天上下的雨水。你在这样的地方长大，从小看着的雨水都是这个样子，你当然无法想象我们居然饮用天上下下来的雨水。

　　面对如此老城，我仿佛穿越了一般，实在看不到任何生气。而那棵开花的樱桃树，犹如黑夜里的一丝明灯，给了我新的希望，她让我看到了春的颜色，嗅到了春的芬芳。

　　我仔细端详这个花坛，靠着一堵很高的院墙，宽度不足一尺，长约丈余，里面满是杂草，顺便长了些小小的灌木丛，一看就是多年没有人管理的了。而这棵樱桃树，长在最边角，摇摇欲坠，似乎一阵风就可以将它连根拔起，却极其显眼，显眼得让人觉得它有点儿刺眼，或者说特立独行得让人过目不忘。

　　我隔着锈迹斑斑的护栏，凝望它，一次又一次。花朵白如春雪，层层叠叠，仿佛是一座来自雪域的高峰；仔细一听，还不时传来嗡嗡的声音，我知道那是蜜蜂在采集花粉，想起曾经养蜂的日子，不禁想这会不会家里那些蜜蜂，它们会不会是随我而来。不是，会有几个顽皮的孩子，抱着树干，使劲摇下了一阵阵花雨，飘零的花朵，似有哀求，似有坦然，这是它们每年都逃不脱的命运。白花满地，一阵微风就将它吹向天涯。

　　有时候，我喜欢在树下仰望，这样，我的世界就只有这棵满是繁花的樱桃树，我也仿佛置身花中，闲看云卷云舒。

　　也许是我念叨多了吧，你也从以前的不曾留意，开始变得比我还关心它的每一次花开，每一次花落。你面对工作与生活的种种无奈时，总会默默地临窗，对着这颗开花的树低吟。你说，希望有一天，有一片没有奔波的田园，你也要种上一棵开花的树，当然最好就是樱桃树，像这棵一样的樱桃树。

　　很多年以后，一个叫你母亲，叫我父亲的人，来到了这个世界。从此，便多了一个陪你我看这棵开花的樱桃树的人。她也从花开中认识了春天，从果熟中认识了夏天，从叶落中认识了秋天，从冰条儿中认识了冬天。

　　我以为此生，它每一年都会花开花落，而我们不错过任何一次。

　　今年花开的时候，她总是不停地说，墙上被写了编号，要拆了，她要搬家了，以后再也看不见这棵樱桃花了。我没有因为要逃离而感伤，却因为想到这棵会开花树也要被挖了，莫名地就流泪了。

　　这是它的最后一次花开了吧？多年以后，也许这里会变成我当初幻想中的金碧辉煌，可是我为什么会如此悲伤难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