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大山里的足印
作者:觉俄卡如 时间:2019-04-26 阅读:238
1
20世纪70年代中期的一天,我出生在乌江源头一个叫团结的小山村的一户农家。
确切地说,那是冬天的一个傍晚,父亲刚刚从百草坪山麓挖煤炭回来。那时,父亲十九岁,母亲二十一岁,我是父母亲的第二个孩子。我的到来,为这个贫困的家庭,带来了喜庆,也带来了负担。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贫穷年代,在那个计划经济的大集体时代。
2
记忆中的一个秋天,大约是收苞谷的时侯,我还记得地里还插着红旗。
那时,我应该五六岁。
那时候,家乡森林茂盛,父亲与爷爷,常常砍伐松木锯成椽皮后,背到一个叫妈姑的小镇换成钱,解决一家人的油盐菜米。
村里好多人家都靠山吃山。
长大我才知道,从家乡到妈姑,要翻过百草坪,下过大转弯,一个单边至少有二十公里。
陡峭的山路上,弯弯的山路上,狭窄的山路上,至今还留存父亲和爷爷吃力的模样,汗如雨下的场景,而爷爷和父亲,都已经躺在地下不会说话了。
那个时代生存的不易,生活的艰辛,可见一斑。
时光轻轻一晃,晃到了 20世纪80年代初。
上学的年纪,我背上小书包,与哥哥一起,与童年的伙伴一起,走向了村西头的学校。
那是大队民办小学。
一所简陋的石瓦房,是我们的学校。
教室窗户没有玻璃。冬天的寒风,常常吹得每个同学瑟瑟发抖。
幸好课间,可以到室外烧火烤;幸好课堂上,也可以带火盆。
泥巴操场,一到雨季,总是泥泥泞泞,一如我们湿漉漉的梦想。
教室里没有像样的凳子,也没有像样的桌子,坐在木头搭起的简易凳子上,我们开始学习“a,o,e;y,w,u”“ 山石田土,刀弓车舟”“ 1,2,3,4,5;6,7,8,9,10”。
那时候,没有谁会想到,未来是什么模样,感觉太遥远。
民办小学没有高年级。三年级的时侯,我转学到了区上的小学。
读着读着,哥哥回家放牧了,二叔回来帮家了,队里好多伙伴,都辍学回家了。
那时候,包产到户刚刚不久,激发了大家的生产力。
那时候,农村不重视女孩上学,班上鲜有女生。
一路走来,每一位老师都是难忘的记忆。
至今在心里挥之不去的,是四年级的时侯,那个学生迟到或未按时完成作业,不是罚款就是罚柴的陈姓班主任老师。
家庭贫穷的年代,每次两角五角的罚款,成为深刻的记忆,也给我的一生留下了难忘的阴影。
最忘不了的,是蔡定云和徐海云两位老师。
蔡老师高瘦。徐老师矮胖。
蔡老师严励。徐老师威严。
当然,每一个教过自己的老师,都是不能忘记的。
值得骄傲的是,四年级下学期期末统考,我因数学考100分而名扬校园。
遗憾也总是不少。当同班数位较好的同学,被县城民中录取去了的时侯,我默默为他们祝福的同时,失落感也到达了无极限。
有那么一刻,我从未感到前途是如此茫然。我恨我自己,小考没成功。
3
20世纪90年初,我成为一名中学生,我开始思考,穷苦人家孩子的前途在哪里?未来在哪里?
唯有读书,读书。
于是,我更加奋发图强,更加挑灯夜战,更加争分夺妙,更加起早贪黑,更加风雨无阻。
那时候,土法炼锌炉在家乡国道边不断冒烟。为了一家人的生存,父亲把每一个乌烟障气都过成了日子。
那时侯,我想要有一个工作,跳出农门。
初中三年,我的数理化一直很好,语文总是差些。
初中三年,我的学习成绩,在班里几乎年年是笫一,好像从未落到第三。
这虽有自夸之嫌,却是事实。
付出终有回报,我顺利地考取了威宁民族师范学校。
记得那一年,我们全班,只考取两个。我是一个,另一个是我同学。
这除了我的努力,除了遇到了赵庆伦、赵洪文、费文俊、张自伦、孟天翔等好老师之外,与父母兄弟妹妹的关心支持分不开。
感谢父亲,初中三年,让我几乎不干家务与农活;
感谢母亲,虽然一字不识,但自我上学起,每每没有笔墨的时侯,她总是掏钱给我去买。每每没有煤油的时侯,她赶场回来,手里总提着一瓶煤油;
感谢大哥与小弟小妹,是他们的放弃与付出,才成就了我的未来;
感谢老师,感谢亲人,没有他们,就没有我的今天。
4
20世纪90年代中期,我曾在草海湖畔的威宁民族师范学校,度过了三年的难忘时光。
那时草海碧波荡漾,湖畔青草碧绿,凤山古朴悠雅。那时我青春年少,涉世未深。
我是在父亲的陪伴下,从山村出发,到镇上搭乖中巴车抵达县城的。之前,这个叫威宁的县城,我只来过两三次。第一次是步行来,步行去;第二次是在班主任老师的带领下,到县城考试;第三次也是在班主任老师的带领下,到县医院体检。
那时候,能够考取师范学校,是一件很荣光的事情,真的。
那时候,我们村庄,差不多有十余年,没有真正考取过一个学子。
那时候,我只想早日学成回家乡,认认真真当好老师。然而在“59分白费,60分万岁,61分浪费”思想的灌输下,我放弃了勤学的劲头,开始吊儿郎当,开始抽烟喝酒,开始谈情说爱,开始无所事事,放松了对学业的要求。
一个漂亮的女孩儿,曾令我朝思暮想,曾成为我辗转反侧的缘由。
一度,逃课成为常态;补考,也成为常态。
“混”出来的中师文凭,好像不为过。
当然,如今喜欢文字,与那时对文学的一往情深又是密不可分的。
5
1995年,师范学校毕业后,我来到三岔河畔一所叫草坪的山村小学,曾为人师表三年。
在草坪的三年,我白天上课,教书育人,晚上看书,睡觉,也做梦。没想过未来,也没想过明天,我只想认认真真地把书教好,过好每一天,走好每一步。
在草坪的三年,一些欲望的花朵,曾绽放在午夜的梦中;一些世俗的想法,曾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一个叫灵的女孩,曾成为我爱情的全部,占据了我的青春时光,放纵了我的想象,拉长了我的孤独与牵挂。
在草坪的三年,我把一些人当朋友,也把一些人当不是朋友。至今,我都忘不了,那次被疯狗撕咬的惨痛经历。
在草坪的三年,我收获了成长,也收获了失落,收获了甜蜜,也收获了苦涩。
那些教过的学生,如今也成为两三个孩子的父母亲。
那些一起工作过的同事,有的已经睡在了山坡上。
一晃,离开草坪,已是21年的时光。
6
1998年9月,我从异乡回到故乡,把青春先后安放在乌江源头的两所小学,一所叫盐仓小学,一所叫盐仓二小,整整14年。
14年的教师时光,很长,长到满满都是记忆;也很短,短到提都不想再提。
长的,不只为人师表的岁月,还有从出生到成长的漫漫时光。
14年的时光里,那些误人子弟的岁月,回忆总是空空。
短的,是一场致命的相遇。
当所有的怦然心动,成为惆怅迷茫的时候,伫立在青春的十字路口,我不知道未来在哪里,情寄何方,心归何处。
迷失在青春的浓雾里,我一度不能自拔。有一段时间,我想我走不出这个感情的漩涡了。
终于走了出来,带着满身的伤痕,满心的苦痛。
在乌江源头,与一朵朵山花的相遇,一度曾是我最幸福的人生时光。那些在记忆里深藏的花朵,至今还会在心里倏然绽放。
立业成家,终究是一个人的必然选择。当我把家安放在乌江源头的时候,我没有想过有一天,要到城里来生存。
7
2012年2月,因工作需要,我离开乌江源头,来到了草海湖畔。
白天,我在单位写稿编稿,亦或四处采访;晚上,我把这肉身,拖放在西海码头农家小屋二楼的一间房子里。
隔壁住着两位高中女生,常常在追剧,好像没发现看书学习的认真样。
那时,妻在镇上一所学校上课。
那时候,我常常骑着一辆破烂不堪的摩托车,穿行在单位与出租屋及乡镇与家之间。
四年后,我搬进了按揭贷款购买的房子,金岭蓝湾某栋某楼某室,从此告别蜗居生涯。
2016年2月,孩子出生,妻子变成母亲,我变成父亲。那一刻,觉得肩上责任沉甸甸的。
顿觉生存“亚历山大”。车贷房贷,家庭开支,孩子读书,样样需要钱,离不开钱,而工资有限,收入有限。
这些年,单位从威宁报社变成威宁新闻信息中心,再变成融媒体中心,我依旧初心不改,原地踏步。
未来还很漫长,路在脚下,该怎么走,全在自己。
只要热爱生活,只要热爱生命,想必,一切都在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