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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4-30

故乡的河

作者:蒋璐嵘 时间:2019-04-30 阅读:331


   在我十一岁的时候,故乡的河改道了,此后没有恢复原河道,这是我一生的遗憾。
  故乡的河,叫明河,我们常称她为“大河”,是乌江的一条支流。那时候河水在蜿蜒的河道里悠闲地流淌,幼小的我放学后常缓慢地走在河堤上。那段时光,澄澈的河水映照着童稚的心宇,柔软的小草碧绿了天真的岁月,两岸绿油油的稻秧摇曳着童年的梦。
  不知道是因为时代落后信息太闭塞,或是人太小去不了他乡,还是因为故乡的风景太美,儿时的我不曾向往过远方,像井底之蛙一样,仰望着被群山包围的天空。
  大河让我沉醉了近六年的岁月,田沟里的白条鱼让我欢喜了多个被淋湿的雨季,秋日稻田里的秧鸡让我追寻了多次金色的秋景。
  明河,您正若我梦中的那个姑娘,豆蔻年华,红润的容颜微含羞涩,映照着我的心宇。您的身姿窈窕温柔,那线条美一直藏在我的记忆里;明河,您的内涵丰富多彩,飞鱼蚌虾在我的心中游荡;明河,您怎么能一去不复返,是不是因为丛林被砍伐后的荒凉?
  田园美景破碎于1998年的洪灾。
  洪水如猛兽。那段恐怖的日子,几天的暴雨使大河涨水了,暴涨的支流挟裹着泥沙愤怒地冲向大河。在大河出山谷不远的平直河段交锋着。大河的右岸承受着强大的压力,谁也不敢靠近。不知在哪一个瞬间,河堤妥协了,把自己的身躯撕开了一个口子,任浑水沙石横行无忌地泄下。突破束缚,获得自由的洪水像脱缰的野马,任意踩踏着大河右岸的稻田,碧绿脆嫩的稻秧怎敌洪水的淫威,大半个坝子被冲刮,往日的美景就此消失,不复存在。
  河堤决口的时候,我没有在现场,我躲在位于半坡的家中。我不知道那些亲眼所见的农民是否曾为农田的消失、庄稼的绝收而流过眼泪。但我知道有一家人肯定哭得很伤心,因为妻子失去了丈夫,孩子失去了父亲,家庭失去了顶梁柱。就是那一天,与我同年的同班同学,一个族间堂弟,他的父亲被洪水冲走了。从那以后,十一岁的他,父亲成了一张静止的照片,父爱成了一块冰冷的墓碑,父亲的脸成了一袭永远转不过来的背影。他关于父亲的很多记忆将在岁月里渐渐淡去,谁也留不住。
  洪水退却后,村民们用袋子装上石头,把决堤的部位堵上,河水回归了正轨。可水田再也回不到之前的模样,肥土不再,田埂消失,边界难清,沟壑欲起。最喜欢稻田风光的我曾暗自为之伤心。当大家都以为可以“重建家园”的时候,洪水再一次使受伤的河堤决口了。旧病复发,重症难医,这一次,大人们放弃了,任洪水高兴,随它想往哪里冲就往哪里冲。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部分家庭放弃了那些冲毁的水田。
  从此,一段长长的旧河道不再有河水欢流,逐渐被泥沙淤塞,再也没有了清澈的河水、垂柳的倒影和游鱼的倩影。今天,大河旧道变成了一段坚硬的水泥路。
  面对那些美丽的消失,不知道村民们有多少曾像我一样伤心难过,也不知道他们在心惊胆战地面对滔天洪水时,有没有反思自己,想起些什么,更不知道他们明不明白,毁林开荒导致水土流失,水土流失加剧了洪涝灾害。当人们挥着铁斧,扛上锄头,点燃放倒的枯树,快速地进攻自然、贪得无厌地占领地盘的时候,灰头土脸的他们在大山上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却不知受伤的自然也会报复人类,而且会以惊人的方式进行,让昨天的笑容变成今天的黯然悲伤。
  那时候哪懂得什么“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道理。
  那些年,我也帮着父亲干过毁林开荒地的事。我们不惧艳阳,不怕风雨。当父亲把一棵棵杜鹃花树、山茶花树、青松树......放倒,一块块坡地暴露出来的时候,我和哥姐就欢快地拥上去,把树集中,等待晒干烧毁,父母也开始撸起袖子、抡起锄头将酸性的黄土翻挖。这样的坡地,刚开始还算肥沃,但耕种几年后就变得很贫瘠。
  我本来很喜爱杜鹃花树的,因为她能做无毒无污染的陀螺玩具,能做纯天然的木勺舀汤饭,还能开出各色鲜艳的花,把大山妆点得富有诗情画意。当背上“花箩”去山上搂她的枯叶时,还能在她庞大的身躯下歇凉。我喜欢穿梭于高山的茂林,总以为那宽阔的松涛里藏着无尽的乐趣。
  一切童年的美好都清晰地站在记忆里。而那回不去的曾经,成为今生永恒的追溯。
  明河,你失去了原有的风姿,你卸下了当年的卓韵,你像年轻的姑娘瞬间老去。
  任岁月怎样流逝,您像美丽的初恋一样,永远留在我心里,虽然记忆会淡去,会有梦留住真情!感谢您陪伴了我多年的孩提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