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
作者:潘雨龙 时间:2019-05-20 阅读:317
1
一切都从雨夜拉开序幕。
神说:如若寻找光明?总会有人居无定所。
雨像刀子一样落下,像饥饿的魔鬼冲向大地。
被人绑进牢狱的乞丐不敢把头探向窗外。母亲长满老茧的手不敢触摸背篼或者提篮。父亲正好听见,工地上的钢管架哐当作响。
入魔的雨露出锋利的牙齿与万物短兵相接。
夜在制造死亡的氛围,制造一口棺材装住冥冥众生。
不知是谁说:要杀了乞丐,再剥皮抽筋。要彻底烧了用竹编织的物品,甚至,撤下那些无端喧闹的钢管。
乞丐的瓷碗被一双皮鞋踩碎,在繁华的花园中央。
天地间,除了群山呼啸还有血流成河。只是没有听到一声婴儿的哭喊。
2
母亲赖以生存的背篼被一把火焚为灰烬。想必城市的楼层已经封顶,再不用撬上一箩黄沙。
钢管架失去最后的发言权,决定变成沉默的哑巴。
乞丐横竖摆在街道,任由雨像毒液般窜进五脏六腑。
我急忙用双手从熊熊烈火中捧起灰。
我正式捧起属于一个时代丢掉的文明与耻辱。我正式捧起来自睿智者眼中的罪恶源头。
我光着脚从街道上的裸体间踩过,有时踩到头颅,有时是丰乳,有时是人们认为露出便是最为羞耻的部位。
我比谁都清楚,我正在参与一场屠杀。只是没人会这样认为,他们只会歌颂我,说我是多么的慈爱,说我在主持公正的道路上是多么的居功至伟。
也顾不上,我张皇失措,只觉得滚烫的手中更像捧起父母一节节发黑的骨头。
3
多少生灵即将死去。包括我。或者,我会依赖某种庇护得以长生。
如果我长生不老,到时候不会流泪,不会流血……每想到这些,我就忽然联想到低俗的尿液,或者只有它与我相依为命。
大雨像箭头穿过空气。
母亲慌忙将我揽入怀中,再也没有松开的欲望。
她试图捂住我的嘴,说:休要大放厥词。真是不知祸从口出。
4
或者人与生灵死去夜也就死了。星星死去万物都要陪葬。
且不说璀璨星河。
这个瓷碗被踩碎、背篼和提篮被焚烧,钢管架被撤下的夜里,依然没有一道令人惊奇的闪电划过宇宙。尽管是在大雨倾盆的夜晚。
某处活灵活现的肢体已被解剖。
头并没有缴械投降,丰乳肥臀也惨遭不测。
据说,有过白色的乳液融入河流?不,千万别提白色的乳液,要说血色的潮水。
5
和尚在佛祖前敲响木鱼诵读经书,他和他的信奉者说天地不会毁灭。
少年跪在佛前,一百个裸露的少女从他的脑海里溜过。他从始至终都无法判别是要选择佛还是一场伟大的爱情。
香炉里焚烧着纸钱,夹杂臭味的清香弥漫在空中。
香客连连磕头,连连往功德箱里灌入钱财。说要请师傅保住天地。
6
乞丐将要接受制裁,接受关于死的拷问。
大雨依然涌向大地。
潮水冲垮一堵墙,水花飞溅在乞丐的脸上。
皮鞋踩碎瓷碗的瞬间,千万条沟壑被剥夺走最后一寸肌肤,但它们并没有丢掉最后的尊严。
肌肤深处除了石痕,也有铜与铁交汇的缝线。
我想,那便是骨头,是肢体的整体框架。也是肢体作为自身且区别于外物最后的底气与灵魂。
7
大雨不停,万物终于放弃抵抗。
一辆汽车驶过街道,闯过红灯飞向远方。
8
街道外旷地里再也没有站稳脚跟的庄稼!它们都前仆后继惨死在突如其来的夜晚。
关于死,仿佛成了诺言,万物皆要如约而至。
稻苗的根纹丝不动,倒是满地的坟墓,恰似一滴依在叶片摇摇欲坠的露水。
别说滑落,哪怕大雨再有一刻不停,它们都将土崩瓦解。
9
世人已经躲进房屋,或者挤进能够遮风挡雨的角落。
只有我仓促挣脱母亲的束缚跳出门外。
暂且站在诗人的角度。
我一边指着天上虚拟的星空,一边跺脚凌空谩骂:该死的大雨,有种就先把我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