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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5-27

市井人家之买菜记

作者:刘业旦 时间:2019-05-27 阅读:227


   坦白地说,在菜的话题中,我最喜欢的当然是吃菜。不管是什么菜,南方的,北方的,大棚的,自留地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长的,辣的,甜的……哪怕是早上吃洋芋,中午吃土豆,晚上吃马铃薯,只要做好了摆在我面前,我准能吃得不亦乐乎——所以友人说威宁的洋芋很养人。想起九七年刚来威宁时那副瘦骨嶙峋的身板,可如今,从肚皮往下看,看不出今天早上穿的究竟是尖头还是圆头皮鞋。有时还能听到同事在身后调侃的声音:兄台,别挡住我的5G信号哦!我终于感受到友人的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其次喜欢的,是评菜。在我们小区,我经常看见楼下几位老太太一大早就端了一个小凳子,坐着,或剥毛豆,或择菜叶,迎着晨风,边做边聊,甚是惬意。而我是天生的美食家!什么川菜麻辣、湘菜香辣、黔菜油辣,我比谁都敢说。所以连得做菜,基本是——不会!每次饭后,我只能自觉地承担洗碗、抹桌的任务。
  最不喜欢的,当属买菜了。
  记得刚来威宁,每次去市场买菜不啻是场梦魇。从肤色来看,跟部分威宁人无异,但一开腔就知道是外地来的。那几年内昆铁路正开工,加上中国五千年的沧桑都写在我脸上,虽然我操持一口普通人才说的口音,但少部分卖菜的大妈、卖肉的屠夫很容易把我跟修铁路的大亨们对号入座。我还能清楚地记得他们得知我是外地人后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这下可让我叫苦不迭,于是价格高得离谱。临了,有些菜贩还促狭地把已腐烂的西红柿一股脑儿放在食品袋了,并且还眯着眼睛笑着告诉我,“多新鲜的番茄啊!”直到现在家人还在埋汰我不会讲威宁话。
  现在,一说起买菜,我就心烦。烦的倒不是因为菜市场里的菜太少,也不是因为家离菜市场太远——我们小区旁边的铁架桥下面就是蔬菜水果批发市场,而是烦市场里的菜太多了:看看这个,想买;看看那个,也想买。可兜兜里的钞票,就那么几张。一想起银行还在每月扣我的钱,还有肩上背负着的债务,手里可真不敢稍微松动一下啊。
  可有时候,我也是身不由己,“被迫”走上买菜的征途。
  记得有次老婆要出差,所以早早就出门了,因为家里还有一个读高三的大小姐,趁着她妈没在身边,她一开口就要去啃鸡。被我严词拒绝了。这年头,只要跟高考沾边,什么小事都变得重要起来。
  于是,下楼,去城北菜市场买菜。心情自然是有点紧张的——这次倒不是因为兜里空着,而是因为实在不知道买什么菜好。你想,既要买得新鲜,又要营养全面,还要满足高三孩子日益娇贵日益变得挑剔的舌头,更要紧的是,价钱要实惠。
  当我站在人声鼎沸、喇叭乱鸣的城北菜市场,就像是茅盾笔下的吴老太爷第一次从乡下来到大上海,头颅仿佛在颈脖上旋转,心卜地一下狂跳,就像爆裂了似的再也不动……那一个又一个的菜摊呀,就像火车似的,一溜儿摆开着,一眼望不到边;各色人等,男的、女的、老的、青的,头发长的、头发短的、没有头发的,站着看的、手里拎着菜一路一颠的、背着双手慢悠悠踱步的、架着双拐晃晃悠悠的,骑着自行车一只脚点在地上左看看右看看的、跨在电瓶车上不停地摁着喇叭又冷不丁地问一位菜贩子菜价的。
  好在有人招呼我。谁?自然是那些热情的老板娘啊!
  “来点本地豆角?今儿豆角新鲜!”——你听,连菜的产地都告诉你了。
  “刚割的韭菜,嫩着哪!炒鸡蛋最好!”——你看,连菜怎么做都给你打算好了。
  “我这摊上摆的是正宗的乡村土猪肉!虽然贵点,但吃了,你健康啊”——有时在想,为什么跟“本地”、“土”字沾边的猪肉蔬菜价格都高得离谱呢,也许是这些个猪按时出栏,而蔬菜是按季节采摘的缘故吧。难怪,很多的饮食男女跟我一样再也吃不出儿时的味道。当然,我也几次看到过几个猾侩的花布妇女挎上竹篮装上鸡蛋批发点拿来的鸡蛋冒充土鸡蛋叫卖的一幕。
  慢慢地,我知道市场坝的价格要便宜一点,城北菜市场品类齐全,开发区菜市场卖草海鲫鱼的最多。
  我比较钟意去市场坝买菜,春天我会买上一小捆刺老包一类的野菜,夏初会买上一把核桃花,秋天买上几个品相难看但脆甜的哈喇河的梨子,冬天买上几斤迤那林场的松子。场场还能看到几个卖苞谷面、苦荞面的银发老妇。年底总是能碰到凉水井卖甜酒饼药的蒋老头,偶而还能看到捧着一只野鸡的壮汉。买菜的欣喜随花开花落而变得云卷云舒。
  最近买菜,我喜欢去开发区菜市场。在这里,我不仅能捕捉到田野的气息,有时还能收获一种莫名的感动。
  这段时间以来我迷上了晨练,早上起床,出小区前门左拐,沿着建设西路一路向东,约五百米样子就可以看到繁华的街心花园横亘在面前。谨慎地爬过天桥,继续往建设西路行走,穿过农业银行旁边的公交车站,右首即是开发区菜市场。
  这个时候的开发区菜市场里面总是门可罗雀、冷冷凊清,与之形成鲜明反差的临街的人行道却总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那并不太宽的人行道上已被各色各样的流动摊贩所占据。
  有卖新鲜蔬菜的大叔大妈,有卖土豆萝卜的老妪,有卖鸡蛋鸭蛋的老翁,有推着破三轮戴着头巾卖水果的中年妇女,还有把大卡车开了半边护栏卖大白菜的年轻小伙。这些摊贩总能凭着天生灵敏的嗅觉闻风而逃,霎时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有时城管前脚刚走,那边商贩们就如鬼魅般从地底下纷纷冒了出来。
  那天,我提着满满一袋子蚕豆走在过道上时,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大清早打电话,非亲即故,正要从口袋了抓拿手机,谁知手一抖,蚕豆如天女散花般洒落一地,我急忙到就近卖荞酥的小卖部要了一个方便袋埋头捡了起来。不一会儿,女摊主挺着大肚子也来帮我捡了。看她极勉强地蹲下身子,很艰难地捡拾着。虽然我经常关顾她们的生意,但见她如此地仗义,还是被深深地打动。我连忙向她致谢,她说:“莫得事,正好离得近就过来了!”
  收拾完后经过旁边一个包饭的摊位时,干净清爽的老太正踮着脚一脸关切地注视着我。我冲她一笑,她忙问:“还要袋子吗?”我婉言谢绝了,但心里又收获了满满的感动。
  如今,到菜市场买菜,我总是跟在大妈后面,等大妈嘚卟嘚卟经过激烈的还价后,我接着说:老板,我也来两斤。一来以免乡党们听不懂我这略带湘方言的普通话,二来也省去讨价还价之虞。
  跟着大妈走,买菜不用愁,脚步越来越轻越来越来越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