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用什么祭奠该死的青春
作者:潘雨龙 时间:2019-06-12 阅读:355
1
我在黄昏遗失了上帝赐予的箴言。就像遗失了母亲给我保命的红肚兜。三儿是母亲取的乳名,至于正名,我正尝试绞尽脑汁去想。
我在雨夜出生。夜里除了雨也有电闪雷鸣。抛开电闪雷鸣,总之,母亲说:雨夜出生的人总能逢凶化吉。
风偶尔吹过。
风吹过的地界一片荒芜。
漫长的时光悄然来临。我低头在街道上构思,天空,又飘落雨点。一滴一滴,雨打在我的脸颊,打进我虚无的内心深处。
上帝到底同母亲说过什么,关于死或者青春的悼词?我不懂,也根本没人会懂。
——该死,殊不知,连一个平凡的名字都要绞尽脑汁。
2
转眼抵达属于少年写下风华正茂的夜晚。
黄昏依旧,雨落在焦土之上,像水泼进石灰窑发出撕心裂肺的疼痛。
疼痛除了自身,也在与他的另一半繁衍后代。
花朵躲在远方,躲在虚无缥缈的界限漂泊流浪。
如何拥有才称得上一场伟大的爱情?如何超度才称得上一缕伟大的亡魂?
——有人说是抛弃有人说是拾起。
僧侣围着佛席地而坐,嘴里反复念叨: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只有午夜的酒最懂什么是春夏秋冬什么是苦尽甘来。以及,什么是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飘飘欲仙的姿态。
谁最有资格评论一场如同梦幻的虚拟?除了自杀者已再无人苟活于世。
那至于什么才算真正的爱情?上帝说:是一阵狂风卷过撕夜。
3
我最不该责问为何与乞丐一样居无定所。
也不该跟踪一头熊从森林深处奔向森林深处。它或许是奔向更深处的森林,也或许是奔向更深处的母亲。
熊与人并无差别,世间除了母亲再无亲人。
猎人总把猎枪填满子弹。
猎人见熊就扣动扳机将子弹射向血肉之躯。
那些穷凶恶极的囚徒,总是追问血为什么要听到枪响才从表皮冒出。
或许枪不响它找不到任何宣泄的理由。
一滴血顺着弹道穿出,在抵达肌肤的前一秒剑拔弩张。
没人知道母熊的腹中经历的是最后一次疼痛。
远方传来抚慰的声音:再忍一秒就好。生与死皆是最好的解脱。
我已知此生犯下滔天大罪。
我最该抚着自己的胸膛扪心自问:我们来到这珍贵的人世间,到底又是谁犯下的错误。
4
一匹狼逃出生天径自奔腾草原。它嘴里叼着人间的罪恶和我写下的文字。我始终无法给牲畜写一首颂歌,以至于丢失一片富有灵性的修饰。这听来是一件多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我写过一些关于奴隶的史诗,
写过一些关于人性与人“性”的断句,
也陈列出太多关于歹徒如何在炼狱中引火自焚的罪状。
仅此而已。
然后我又以梦为马,无限次寻找我丢失的黄昏。就在一个静谧的夜晚,我隐约想起上帝赐予我的箴言。
度过黑夜天就亮了,白昼终究如约而至。该来的终究来了,可一个时代丢掉的文明去了何方?两位妇女互相询问:滴落的乳液是否会沿着河流涌入大海。
我无数次想要杀死一匹狼。
我觉得罪该万死的恰是自己。
那就尽情杀戮吧,该死的青春!我绝不能让任何人逍遥法外。包括自己。
5
死亡闻讯而来。
风不仅吹断立在家门恒古不变的杨柳,院林破处的桃木也被人拦腰斩断。
我不知何处寄送年少的悲伤。
凌晨的飞鸟从沾雨的晓雾中飞出,它似乎要飞向远方。远方住着祖辈的儿子,祖辈的儿子也住在远方。
至亲至爱的人,素不相识的人都相继死去。
我尝试割断自己的脉搏,让鲜红的血液喷淋。我想让死亡之神看到来自诚挚的祈求,也想让漫山遍野汲取不可思议的教训。
就在一个黄昏之夜。我丧失理智睡遍身边异性的女人。只隐约听到呼喊禽兽的声音越来越响。
6
在繁华的都市一角,雨如期而至沿着石棉瓦的缝隙漏下。纸壳分隔的一间屋子里睡着男人和女人。无人不知他们是叔、嫂关系。
无声的夜从来不过问多余的事物。
繁华的都市里再也没有花谢花开。
解放鞋总会趁机磨破生灵的脚趾,钢筋水泥总会凝固愚钝的神情,能使烈鬼推磨的钞票更能抹杀人的意志。
万千事物自生自灭。
青春不需要耻辱,耻辱也大可不必拘束。
如果可以,我宁愿亲手毁掉文明,把都市变成一片荒山……
在辽阔的荒山,世人,你看,那仅仅是动物传宗接代,并不像你们说的丧尽天良。
7
算是转角遇到爱,至于真假尚未可知。为了顺应潮流,我也加冕一句:媳妇。
刚抵达黄昏过后的雨夜。
媳妇,今夜我将出轨。
我将同另外一个女人做出只有和你在漆黑的午夜才能做出的事情:
宽衣解带,裸露身躯,直到两具极度饥渴的肉体挛缩在一起互相碰撞……怎一个天崩地裂,怎一个缠绵悱恻了得。
我满脑子还是奢想同与你一气呵成。
我飘飘欲仙,她无法泰然自若。
于是我一次次倾其所有,使尽浑身解数。
那一刻,我巴不得把命也纵进深情的海洋。但是媳妇,我知道我不能。我知道的,除了出轨,你依然需要我给你带来无限的慰藉。
我仍然要留着命在爱你与出轨之间无限徘徊。
8
死就代表一无所有,媳妇:
——你知道吗?
所以,我们务必要坚定地活着。
无论你生前积德行善还是穷凶极恶。死后都只会在虚无缥缈的世界里修渡轮回。
和尚的诵经是最虚伪的悼词。
再多的人撕心裂肺也无济于事。
院林里知更鸟还是啼叫不停。蓝天下老鹰还是照样对小鸡大开杀戒……
媳妇,我必须出轨。
我必须要让我的驱壳雨露均沾;我必须要让我的肉体填充纵欲;我必须要让我的灵魂背负无休无止的谎言。
9
媳妇,你听到了吗?
盗牛贼伙同众人对偷盗者破口大骂。和尚念着诵经和他的信奉者说敛财求道。春楼一波又一波国色天香的少女走出来说她们被逼无奈。
媳妇,你看到了吗?
当火不再是火。当礁石不再是礁石。当鲜血变成一汪白色的乳液。
我必须出轨。
最好是处女,我必须要教会她。
我必须要习惯把罪恶说成扬善,我必须要习惯把出轨说成普度众生。我必须要把罪恶植入她的身体,我必须要让她含泪吞下为一己私利而得的情蛊。
我也必须要以此作为释怀的筹码,曾经那些爱过恨过的人。
10
后来,我继续走过迷茫的青春,残余的悲伤在清晨的迷雾间蒸发。我不知如何阐释,那谁?你是人是鬼。
她终究又成了我拒绝千万人的理由。
牢笼囚禁着,我,枯死的信物挂在床头闭口不言。我就要历经生死了!可是我要的诗和远方何在?到底伙同谁没落在滚滚的黄昏。
某人,你余留的所有疼痛都在抽搐。我却不能无休无止说出你的姓名。像我不能把所经历的耻辱说出一般。
直到两只鸟自取灭亡死在深夜。
我的岁月从此闭口不言。
这一次我并没有仰天长啸,只是把头埋得无限低沉,如同呼唤永别的爱情:要用什么祭奠该死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