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马坝的风
作者:觉俄卡如 时间:2019-06-24 阅读:210
风是流动的空气。空气是睡着的风。一年四季,在乌江源头,在野马坝,风总是没有停歇过,在村庄的舞台,在大地的原野。
在早春,野马坝的风,常常是像谁惹了它似的,一不高兴,就大发脾气,在村庄横冲直撞,肆无忌惮。这时侯,村庄里常常灰飞尘舞,树木摇摇晃晃,瓦片飞响掉落,田野里,白色的地膜残片,在空中上下翻飞。
当然,在春日里,野马坝的风,还最善于变脸。昨天还毛焦火躁,大呼狂吼,今天却温柔如水,轻言细语,仿佛一个顽皮的孩子。于是,屋后的杏树,在它的抚慰下,开出了细小的粉花;房前的桃树,在它的抚摸下,笑得满脸绯红;路旁的梨树,一遇到它,就一身洁白地站在村口,成为最显眼的风景;地边的苹果,只要风一来,便高兴得一脸粉红,笑得前仰后翻。
不止这些。最幸福的还有蜜蜂和蝴蝶。蜜蜂忙于采花酿蜜,一会儿在这朵花蕊上爬行,一会儿又在那朵花蕊上,伸出长长的脚,并把嘴嵌进花蕊里,贪婪地吮吸。蝴蝶倒是悠闲自在,飞舞花丛间,怡然自得,无忧无虑。当然,没有放风筝的孩子,也没风筝可放。倒是偶尔有几个小屁孩,迎着风在田野里挖小蒜,作为一家人生活的佐料。
在春日里的野马坝,一阵阵春风,不但吹开了花朵,也吹醒了沉寂一冬的农事。不久,刚才还冷冷清清的田野,转眼就热闹起来。一年之季在于春,野马坝人深深地懂得这个道理,于是起早贪黑,抢抓农时,栽洋芋,种苞谷,坝子里,坡地上,到处都是忙碌的耕作场景。
这时侯,野马坝的风,有的藏在甩响的牛鞭上,有的渗入农人额头的汗珠里,有的伴随老黑牛的足迹,埋藏进土地里,还有的在村庄,漫无目的地晃荡,一会儿停在路上,一会儿蹲在墙角,一会儿钻进门缝,一会儿爬在窗台,一会儿又跑到山岗上。
炎热的夏天,野马坝的风,喜与村人捉迷藏。有时躲在山沟里,有时停在核桃树上,有时站在一片苞谷叶子上面,有时与一株洋芋轻言慢语,有时与路边的一棵小草,一只蚂蚁,林里的一只小鸟,相视无言。
野马坝的风,在这个时节,大多是暖暖的,绿绿的。你看,风走过山川,山川更加青绿;风穿过田野,田野更加碧绿;风踏过草地,草地更加嫩绿;风摸过小溪,小溪更加深绿。仿佛村庄里的万物,都是绿的,绿得生机盎然,绿得没有边际。
夏日里,野马坝的风,还常常喜欢与雨结伴同行,风雨相依。常常是一场雨从天而降后,风紧随其后,抑或风中有雨,雨中有风。这时侯,站立在田野里的苞谷,假若还没来得及伸长自身防风之根,那必然风吹雨打后,只有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的命了,甚至有的只有消亡了生命。看着一片又一片被大风吹倒的苞谷林,野马坝人心疼不已,于是赶紧采取补救措施。不久,倒下的苞谷又顽强地站直了身子,挺立在原野中,大地上。
秋日里,野马坝的风是五颜六色的。秋风一来,地里的玉米,变成了金黄;山上的落叶乔木,也变成了金黄;而常青的树,依旧青枝绿叶,似乎秋风奈何不了它。洋芋更是躲藏在地里,好像与秋风打哑谜。
此外,秋日里,在野马坝刮的风,都是收获之风。阳光下,丰硕的原野,沉甸甸的原野,成为“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的最真实写照。不久,一阵秋风之后,田野空空荡荡,笑容堆满了村人的脸,堆满了农家的小屋。
冬日里,在野马坝,风躲在坚硬的冰块里,藏在洁白的雪中。即便你根本看不到风在哪里,但只要你一出门,行走在村庄里,风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出来,用它独有的鞭子,一下一下地鞭打你的脸,让你感到生疼生疼。抑或掀开衣物,钻进手臂,爬进裤管,冷不防就被它咬了一口,像一条蛇一样。
长长的许多时光里,野马坝的风,吹来吹去,吹去吹来,都是那些自然之风。彼时,野马坝贫穷落后,经济不发达,物质不丰足,村人吃不好,穿不好,常常忍饥挨饿。有的生命,甚至被饥饿的手夺去,被病魔的手抱走。野马坝人做梦都想过上好日子。
后来,野马坝沐浴在几场大风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场是新中国成立的春风。这场风刮来之后,野马坝一步从动荡不安的旧社会,进入了稳定发展的新社会,曾经的的匪患灰飞烟灭。沐浴在新中国的春风里,野马坝人欢天喜地,信心满怀地开启新未来。
一场是改革开放的春风。包产到户,激发了野马坝人的生产力。多劳多得,不劳不得。野马坝人在时光中,在土地上挥汗如雨,用一双勤劳的手,在土地上刨出了幸福,逐渐过上了温饱的生活,告别了茅草屋,住上了石瓦房。
一场是新时代发展的春风。在这场春风的吹拂下,野马坝旧貌换新颜。从前的挑水吃变成了现在的吃自来水,从前的泥巴路变成了现在的柏油路水泥路,从前微弱的煤油灯变成了现在亮晃晃的电灯,从前的苞谷饭酸菜汤变成了现在的大米饭白面条,从前的麻布衣补巴衣变成了现在五颜六色的现代装,从前的步行出门变成了现在的坐车开车远行。
与此同时,野马坝人不再固守一亩三分地,而是去北上广深浙,进工厂上班,上车间忙碌;或者去建筑工地,砌墙堆砖,挖桩铲土。打工一词最终成为村庄这些年来频率最高的词。
在四季的轮回中,在时光的流逝里,野马坝的风一吹,在父母的欢喜期盼中,吹来了一个生命;再一吹,吹长大了一个生命;接着再一吹,吹苍老了一个生命;最后再一吹,吹亡了一个生命,在亲人的哭哭啼啼声中,把亡人吹进了地下,吹上了天堂,吹下了地狱。在风的吹来吹去中,野马坝里的人,出生的出生,长大的长大,死亡的死亡。
风回过头来,在野马坝不停地吹 。那么,今日野马坝的风,是昨日的那一阵吗?明日野马风,还是今日这一场吗?
野马坝的风不老,吹刮了亿万年,还将吹刮亿万年 。这自然之风,不但吹生了人,吹死了人,还吹醒了春,吹绿了夏,吹黄了秋,吹白了冬。接着又从白雪皑皑的冬,吹到了花红柳绿的春;从柳绿花红的春,吹到生机勃勃的夏;从生机盎然的夏,吹到了沉甸甸秋;从沉甸甸的秋,又吹到了雪花飞舞的冬。吹呀吹,周而复始地吹,四季轮回地吹。
在野马坝,自然之风令人敬畏,比起自然之风,时代之风更令人神往。
时代之风吹呀吹,吹美了村庄,吹靓了院落,吹宽了道路,吹高了房屋,吹香了生活,吹甜了日子,吹来了幸福……
在风中,时代越来越美好,野马坝人生活越来越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