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条子
作者:雷深涵 时间:2019-07-01 阅读:230
这里所说的黄金条子,并非是真的金条,而是一种用竹子特制的类似于鞭子的物件,用途是用来打人的。说特制,是因为该物件要取1年以上野生细且长、韧劲较好的毛竹,去其头尾,留1.2米左右备用,将其置于火炉之上约2米,烟熏火烤至少1周以上,用湿抹布擦拭之后,呈金黄色时,则成矣。
在我小的时候,这样的物件家里至少有3到5根。当然,这些个物件,主要是用来惩罚我的。以致于有那么一段时间,我都怀疑自己就像父母所说的是花钱买回来的(那个时候还没有充话费送小孩之说),动不动就挨揍。被这种美其名曰黄金条子的物件抽一回,那滋味是相当深刻的。挨揍的时候,可以明显的听到这种竹制品尾端发出的那种破空声,然后身体挨抽的部位先是一种火辣的刺激感,大约3秒后那种无以言表的病痛才会传来;往往这个时候,第二条子又抽过来了,再次重复之前的感受。身体的第一个应激反应是让人先蹦起来,那是一种比打篮球时扣篮还要高的力量,虽然蹦的过程中疼痛并没有有所减少。
和一般人家不一样的是,在我的父亲用黄金条子抽我的时候,我不像别的小孩一样有母亲这个保镖来护着,在我的印象中,母亲是一个作壁上观者。这是对父亲惩罚我的一种认同,她也认为我理应受到这样的惩罚,所以她并没有护犊子。当然,我受到这样的惩罚时,应该是犯下了与之相应的错误,比如说未跟家里打招呼就跑到同学家去玩。
印象中被抽得最惨的一次是跟同学去他们家附近的水库网鱼,那个时候上小学二年级,虽然托了隔壁家的小孩给家里打招呼,但是很不幸的是他忘记了这件事。第二天下午放学后,揣着一个玻璃罐头瓶子装着几条寸把长的小鱼苗回到家里的我,还没有来得急看清情况,屁股上就挨了几条子,由于抽的过程过于快速,当我身体的应激反应使我跳起了多高时,我还没有感觉到那种钻心的疼痛。按照父亲的规矩,挨揍还不能哭,否则会更惨。当天父亲的表现让我对他十分的厌恶,我心里第一次有了离家出走的念头,当然我当时不清楚他头天晚上像疯了一样的找了我一夜,以至于挨揍时看到他血红的眼睛时我还以为他发什么神经呢。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并没有给过我什么温情,我感觉我是属于比较缺爱的那种孩子。家里面的三个孩子,大哥挨的揍应该是最多的,他并没有像我一样享有特制的黄金条子,巴掌,棍子,任何顺手一捞就能拿到的东西都是他所受的刑具。大哥迫于父亲的淫威,挨揍都不带敢跑的,保持着当时的动作,直到挨揍完毕。至现在为止,大哥的孩子20多岁了,大哥也从来没有动过他一根手指头。我们经常笑他说他这是走另一个极端:小时候挨揍挨多了,现在不揍小孩。大姐是女孩子,父亲从来没有打过她,最多就是训几句,大姐敢还嘴,父亲会气得摔门而去。大姐把家里的鸡蛋用篮子拎着去集市售卖,父亲会半路追上,把鸡蛋钱付给大姐,让大姐把鸡蛋拎回家。
父亲是一个典型的吃货,谁家的年猪用纯粮喂养,他会死乞白赖的缠着要把板油买了,把火腿买了,还现场要求杀猪的把猪后腿(农村称猪火肘)按他的要求下。谁家的明前茶采摘时被他看到了,那当天晚上他就会摸到别人家,好说歹说硬要买走,哪怕是高于市场价。抽烟喝酒炕茶(用一土茶罐,把茶叶放在里面炕成黄色,再倒开水,第一道茶水呈可乐状,相当苦涩)。有时候为了口腹之欲,竟然借来酒甑自己动手酿包谷酒,当头酒流出,他用火柴点燃,发出幽蓝色的光芒时,他高兴得手舞足蹈,连夜把酒分给几个玩得好的邻居。像用石灰水做魔芋豆腐这种尝试,那更是每年都会有几回,总之,为了吃,父亲是绞尽脑汁,什么都自己来了一遍。
父亲上世纪80年代初就办理了病退,回到老家后一度痴迷于种地,他是个理想主义式的农民,对土地有着深厚的情感,伺候家里的几亩地比对我们的教育更为用心。农村那种根植于心的养儿防老,叶落归根的观念更是得到他极力的推崇。大哥上师范时他甚至拒绝签字转户口,还是大伯到派出所代签的字。对于我的要求,他一度不想我去较远的地方,在家里把几亩土地侍候好就行。他不想我们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只想把我们留在他的身边。
其实对于父亲的这些想法我们都清楚。年幼失怙,是奶奶和大姑把他们兄弟姐妹几个拉扯大的,他不想失去一个亲人,哪怕是远离。但是现实就是这样,生活中总是事与愿违。大哥家和大姐家离得不远,仅有30公里,每周还可以回去看看他,恰恰我跑得最远(小时候他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
再过几个月,父亲就快过他的73岁生日了,作为儿女,能做的,就是多回去陪陪他。回想起他以前对我的教育,像吃饭要抬着头,把碗送到嘴边,不能把饭碗放在桌上低着头去吃,更不能在菜碗里挑挑拣拣等等,其实也还是挺符合礼仪的。
时值父亲节,小女给我买了一个神秘的小礼物,感动之余,不由的想起了父亲在我小时候给我的那些教育——黄金条子棍。教训是好心,虽然挨了不少的揍,也受过不少的委屈,但是,古语云: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但愿,天下的父亲母亲都能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