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有鬼来到人间
作者：潘雨龙 时间：2019-07-05 阅读：449
1
梦见鬼，他说要挣脱地狱的束缚。
鬼有饿死鬼，饱死鬼，死于非命的鬼，被处以极刑的鬼。
鬼不尽其数。
阎王殿准备升堂审讯，鬼从关押的牢房发出幽怨声。他们无从得知自身罪孽深重，依然奢想疏于仲裁。
鬼被圈禁在地狱，圈禁他们的圆圈是一个黑色的布袋。布袋边缘织有钢丝，插有尖刀，有电，也有电闪雷鸣之后轰隆的雷声。
乞丐在墙角逢人跪拜，把头磕在宫殿与牢房相连的昂贵的地板上发出清脆声响。老农在地里忙活，他们要杀死草，杀死害虫。他们必须为庄稼存活扫清障碍。姑娘们站在走廊，除了双手插腰，也把长长的腿伸出半截。
看到姑娘，整个世界便开始停顿。除了没有光，恐怕无人愿意去想这是地狱。
2
何不选择欲生欲死？这何尝不是高贵的生活方式。
地狱里有一头厉鬼逃出生天。
厉鬼从人缝中走出，从监狱走出黑色的布袋。不知这一刻是为什么！钢丝网并没有拦住他，尖刀也没有刺伤他。就连电和轰隆的雷声也毫无建树。黑色的布袋形同虚设。
除了厉鬼并没有谁敢尝试。
瓢泼大雨从夜空飘落，这是一次从未有过的壮举。
不知是谁把湿润庄稼的雨从地狱带到人间。
人间同样和地狱一样有劳作的农民。此时此刻，除了农民恐怕没有人再想起庄稼。湖泊中芦苇荡妻离子散，荷花被按进池子溺水而亡。
只有人想到这是灾难，没有人想到这是有厉鬼逃出生天的夜晚。
3
山外人家被风雨掀开屋顶。
瓢泼大雨冲进堂屋。像千军万马在战场厮杀。这是一个细思则恐的夜晚，也是一个除了蜡烛依旧没有一道光透向地表的夜晚。
向来都有雷声，唯独今夜没有。
该是逃出生天的鬼颠覆了两界，掌管宇宙的神也分不清是非曲直？但并没有任何人愿意试想一切。他们都紧紧关上窗户，和稚子说再不听话就抱去喂鬼。
4
厉鬼躲在大雨落在地面弹起的水花中喜笑颜开。他以为人们说稚子喂鬼并非谎言。
他像一条狗等待主人的承诺，说要把一块剔尽肉的骨头扔给它。
等待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至少代表希望没有完全破灭！
5
院林里欣然绽放的玫瑰花瓣被打得稀巴烂。意外也并非一无是处！它可以让事物本身看清灵魂的高尚或者丑陋。倘若能够发声，玫瑰花一定会抱怨这是孤独者用来辜负天下苍生的薄情世界，就像是鬼都会抱怨自己不该被囚禁监狱。若往坏处去想，她定会鼓动同胞进行革命。
被雨打烂的玫瑰花，我想她还会质问，凭什么温室里的花可以不接受风吹雨打；凭什么她们能够享受这个号称公平世界的最好安排；或者，牡丹为何会有如此尊贵的身份？
没有人也没有神会管这些。
也许这仅仅是一场雨，一个厉鬼逃出生天。大地被冲走一些泥土，穷苦人家被掀起几间屋顶。
6
一个婴儿呱呱坠地。
谁会敢想这是一个注定不会平凡的夜晚？大雨瓢泼声，婴儿的啼哭声，女人撕心裂肺的疼痛声连成一片。
也没有人知道或者想到，婴儿就要从血淋淋的胎腹中走出。他即将来到这个潜伏有厉鬼的世界，或者说有一头厉鬼从地狱逃脱来到人间的世界。
新生的婴儿面红耳赤，脸上的泪连同血肆无忌惮侵染破旧而不失贞洁的床单！这样的夜晚，也终究没有人说这是不祥之兆。
没有人看得见厉鬼，更没有人看见并能区分出一头厉鬼从地狱逃脱来到人间。
包括这个夜晚到底降临多少婴儿，根本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去数。
7
阎王殿依旧没有盘查在籍囚犯，如果有，那晴天之上为何会有几朵移动的乌黑的云？
这个世界本就该是纯洁的，美丽的，晴空万里的。且能不信。聪明的睿智的人们，相信没有谁否认也没有谁能找出第二个反驳的答案。
至于庄稼被水大片淹没，相信所有人都会觉得是上天所赐。
没有人会去追究几朵乌云，甚至说它们就是罪魁祸首。这不得不让人想到灾难，想到任何一条极其普通的害虫都可以蛀入树的心肺。
8
农民们伤心欲绝，从整理土地，栽种施肥；从一份份期盼到一滴滴汗水，从一纷纷殷勤到一份份劳累。他们不懂云，不懂雨，只懂死了庄稼，他们就像被恶魔掐住咽喉。
这时的厉鬼去了何方？大雨落在地面弹起的水花中不见踪迹。想必他已经混入人群，混入闹市之中、混进夜店、KTV以及高级娱乐场所……
这个世界的每一条街道都无尽繁华，灯红酒绿。乌云密布又如何，庄稼淹死又如何。每一个人都可以活得中规中矩。
9
有人生就有人死。
送信的邮差在黎明死去。他死在院林中，死在稀巴烂的玫瑰花瓣旁边。
除了灵堂前摆放带有笑容的照片，路口摆放当大事的标牌，巷陌到街道依旧人来人往。
没有人会在乎是谁死去，也压根没必要知道是谁死去。
雨偶有消停，偶然可以看到天的缝隙中透出曙光。他们并不知道荷花溺水而亡。他们依旧成群结队去观赏荷花。牵着手，或者杵着拐杖的人纷纷奔赴湖边。
没有人相信荷花会死在养育它的湖中。虎毒不食子，这即使是禽兽也无法做出的勾当，何况是雨过天晴就灵动的富有灵性的水。
10
有人醉在繁华的都市。
有人在舞台上极力掩饰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人把谎言包装成精致的礼物送给相亲相爱的伴侣；有人把毒酒倒进同生共死的兄弟杯中。
厉鬼穿过琳琅满目的街道。
街道上没有一撮灰尘，所有东西皆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这是谁花费心思？是谁绞尽脑汁？一定是聪明的睿智的人们。
穿过黄昏黑夜又要来临，造物者说曙光就要映照大地。可是只有在睡梦中才能看得一清二楚。
11
不久后，一个黄昏过后的夜晚，地震突然来临。
厉鬼并不知道地震，他竟以为这是人间的一种自然状态。
看着四面八方的人们跑向宽阔地带，阳台上裸露身躯的轻生者也顾不上尊严与形象紧跟其后，男人和女人，有穿戴睡衣者也有一丝不挂者。
河水被余震怂恿，险些冲上岸边讨回公道。
坍塌的楼层正一栋栋打向厉鬼的身上，仅此而已。
12
无数人从婴儿长大成人，无数人从青年变得须发皆白。酒店更换一波又一波黑夜的流浪者，惨叫或沉默之声情愿或不情愿藏匿在豪华的席梦思之上。
所发生的一切像极了黄昏到黑夜，被藏匿的事物数不胜数。有人倡导各取所需，有人说这是世间莫大的耻辱。
又在十里之外，年长的穿戴整洁的君子席地而坐，这被认定为一场文雅的集会。在密室里，他们纷纷议论起女人。他们感慨自己的青春，同少年宣泄自己的苦恼，他们都是有名之士，所以这与壮志未酬毫无关联。
厉鬼继续行走人间，终究没人发现。
13
辽远的乡村，几朵云飘在庄稼地上空，乡间小路上狗尾草结满露珠，牧童逼着圈养的水牛将其消灭。
又有人死了。
狗也吃了主人倒掉的药渣一同死去。妇人跪在堂屋痛哭但并未流出眼泪。
牧童并没有张皇失措，只若无其事把水牛栓在旷地里去割草来喂。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手背被镰刀割破，淡红的鲜血成了牛的下酒菜。
牛并未将草吃完，它一味用头抵向栓住它的梨树。
厉鬼依旧漂浮在人间，但他并未觉得又有人死了。他站在一个制高点，他双手抱住自己的头颅不知所措，也不知是不是回想自己的死因。
14
再次下起瓢泼大雨，大雨所到之处都涨了潮。这像是一个好兆头，也像是所有悲哀的源头。波涛汹涌的河水卷积着垃圾与岩石奔向远方。看不出这一切是愤怒还是悲伤，我不能仅从大片咆哮的浪花就妄自菲薄。
没有人听得清有什么声音。
在一个遥远的地方，说是派来赈灾的人被堵在路上。
农民再次伐木盖了房屋，包谷地没有了禾苗就撒下荞麦。
15
走过一个又一个琳琅满目的午夜，厉鬼还是一言不发。他仿佛再也不想走遍珍贵的人间。
雨和黑夜不再被他关注，想必他也无心谈论。集会的君子也被完全忽略，尽管被水淹没的庄稼倒在一角瑟瑟发抖。
据说火是万物之源，可以照亮人间也可以指引鬼魂通向地狱。但鬼千万不能碰火，否则永世不得超生。
没有人想到从地狱逃出生天的厉鬼会去寻找火，一共两把，我亲眼看见他把一把插在东边的山头，另一把则高举着通向地狱。
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证明他的存在。难怪这世间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无人相信有鬼！
通向地狱，这一次他赶上了阎王殿的审讯。
不知所犯罪行细节，他跪在殿前祈求打入十八层地狱，这远比永世不得超生更为恐怖。这代表他每日都要遭受撕心裂肺之痛。
也许，永远没有人或神知道为什么，逃出生天的厉鬼还要选择回到地狱接受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