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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7-18

赵家山林

作者:邓招能 时间:2019-07-18 阅读:223


   赵三赢在他二叔赵园中的眼里,就是一个鸟人。可是,让赵园中匪夷所思的,是他眼中的这个鸟人,后来竟让他刮目相看。
  “书难读,屎难吃。”打小,赵三赢就讨厌读书,可他天生就是一个打弹弓的好手。为了一副念兹在兹的弹弓,赵三赢把他爹的反绑皮鞋剪了做皮兜,又背地里将他二叔的单车轮胎内胆割来当皮筋。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在农村能有一架单车抵得上现在拥有一辆高档汽车。如果赵三赢知道这么昂贵,我想,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反绑皮鞋的皮兜,红胶皮的皮筋,要弹性有弹性,要质量有质量。我看,比今天的AK—47还牛叉。
  小时候,我们打弹弓是图个好玩。当然,偶尔也会赌博,输牛草、猪草。有时,玩过头,天黑了,还没讨猪草,挨了不少母亲的鞭子。我不是赵三赢的对手,不和他比弹弓,跟他比注定死输不赢。
  用百步穿杨来形象赵三赢的弹弓技术也不为过。赵三赢钟情于用弹弓打鸟。看着赵三赢提着一只只鸟,分明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块块嘎嘎,馋的直淌口水。为了得到他的施舍,我们说尽美言美语,肯定赵三赢是我们心中的英雄。
  分得鸟肉,我们便躲到山背后烧烤。没有佐料就扯嫩的花椒叶,烤脆搓碎,再撒上点盐,你争我抢,天翻地覆。在缺衣少粮的时代,我们为争抢一只鸟腿,记不清多少次数大动干戈,乃至单挑。
  没事,赵三赢就约起我们去赵家山林里看鸟雀。画眉、八哥、斑鸠、阳雀、小豆儿等,种类繁多。赵三赢眼睛毒辣,看鸟蛋他就能从蛛丝马迹中知晓啥时出小鸟。去之前,我们通常会在园子里挖些蚯蚓,带上,喂遇到的小鸟。赵三赢对赵家山林里的鸟了如指掌,不仅如此,他还学会了多种鸟语。
  赵三赢学鸟叫惟妙惟肖。他趴在林间,我们用树枝遮在他身上。他每学一种鸟叫,准会引来同类的鸟。看到鸟在赵三赢周边飞来飞去,我们躲在暗处,用手蒙住嘴,咯咯咯的笑。
  “你这个鸟人。”每次见赵三赢,赵园中就脱口而出。
  玩物丧志。不知,是否遭了报应,初中没毕业,赵三赢就自动退学了。看着别的娃儿聪明好学,自家的却不务正业。在乡亲面前,赵三赢家爹把“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当成口头禅。
  那年,不知谁从小道消息听说政府要按照人口划分集体的山林。赵园中等人便纷纷骚动起来,开始砍树。刚开始,还是偷偷摸摸,后来成了乱砍乱伐,老老小小疯狂的抡起砍刀斧头。上百年的赵家山林首当其冲惨遭“屠戮”。
  树没了,雀鸟也没了,但鸟人还在。赵三赢对着光秃秃的树桩,掰着手指算树龄,低吟,这棵是二叔(赵园中),那棵是大哥,那棵是……砍树的人,不得好死。战场过后,光秃秃的赵家山林,一片废墟,看不到半点生机。
  往事如昨,打弹弓的日子,历历在目。如今,看不到画眉,八哥。赵三赢愁眉苦脸。要论起罪恶,枪毙赵园中一百次,也不冤枉。没了雀鸟的陪伴,赵三赢的生活不完整,更不和谐。
  树没了,雀鸟也没了,但山洪来了。旱涝无常,原本土肥地沃的山脚坪子,泥沙遍地,年年减产。竟成了,一方水土养不起一方人的荒芜之地。
  赵三赢打起背包出门了。城市对赵三赢来说是陌生的,他也不关心城市的未来,顶多就是路过,看看高楼大厦,看看沿途风景,风光再美是属于他人的。他最关心的是一天能挣到多少现金,老板能不能大发慈悲多给点。他知道,走遍天下,自己也是个乡巴佬,是个泥水工。
  劳累过后,闲暇之余。赵三赢又想起来了赵家山林,想起了种类繁多的鸟,想起了悦耳动听的鸟鸣。于是,他想去鸟市看看。种类多不?有没有没见过的鸟?城市的鸟吃什么?一连串的问题缠着他。
  走近鸟市。一个个精致的鸟笼,赵三赢前所未见。一排排鸟笼,构成了鸟的世界,鸟的天堂。百鸟争鸣。久违的交响乐,在赵三赢心中荡漾,绕梁三日。回眸间,眼前的鸟鸣,变得既熟悉又陌生。而昔日赵家山林的鸟鸣,虽渐行渐远,但在赵三赢心中,依旧清脆悦耳,美梦如初。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于我,于赵三赢,树人更加遥远。过去,现在,将来,过眼云烟处,历史似被虚构,生活得面对现实。
  都是一日三餐,却有不同的酸甜苦辣。抓晴天,抢雨天,战酷暑,耐严寒。“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赵三赢借这句话送给自己。谁不知,回家是因为城市没有收留,人生没有归宿。
  壮士断腕,志在必得。赵三赢心中泛起一片绿荫,扛起锄头,便走向赵家山林。誓言,不让赵家山林徒有虚名。
  转眼间,十年过去了。
  赵园中坐在屋檐下,静待时光。蓝天白云下,鸟语花香,小河在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