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那个最爱吃苞谷饭的老人
作者:朱成 时间:2019-07-29 阅读:353
此时在故乡那片蔚蓝的天空下,成千上万株快要成熟的苞谷在微风里摇曳,那些喜爱苞谷的老人们闲着无事的时候,总会迈出蹒跚的步伐,去苞谷地里一日看三回。
对于那些一辈子与“勤劳”二字联系在一起的老人,把苞谷当成了他们的第二“子女”,对它们百般呵护,百般期待。而那些老人,从会吃饭开始,吃的就是苞谷饭,直到现在,也依旧喜欢吃苞谷饭,喜欢苞谷饭的那种味道,喜欢苞谷饭里蕴含的那种“感恩与报答”。
我所知道的喜欢苞谷饭的老人之中,外公的喜欢程度是最深的,深得像海一样,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差不多有三百日都在吃苞谷饭。曾经听外公说过:“吃了大半辈子的苞谷饭,还吃出感情来了,一顿不吃心里就不是滋味,虽然米饭好吃,可是味道与苞谷饭对比起来,差得老远,就像我们这里到石门坎街上一样。”
在外公的心里,苞谷饭和米饭之间真的像我们家与石门街上的对比一样,中间隔着几条河,隔着几座山。而我们这代人总能借助现在便捷的“工具”和强健的“步伐”轻而易举地越过几座山,渡过几条河。外公却一如既往地坚守,他老觉得这样挺好,既能守护那些一辈子的“挚爱”,也能节约一些没有必要浪费的钱。
今年苞谷才追完“第一道”肥料的时候,外公就走了,永远也不回来了。他看到了这一季苞谷的播种,看到了这一季苞谷的成长,却没能看到它们成熟时的姿态以及收割时的场景。他没能吃上今年的新苞谷,不知道今年这些新苞谷碾碎蒸成苞谷饭的味道。不过听外婆说,外公走之前吃的最后一顿饭,还是苞谷饭,也算是没有遗憾了。我听着外婆的诉说,心里思绪万千,脑海里一直浮现外公吃苞谷饭的样子:不是很急促,也不是很缓慢,而是以一种均匀而雅致的速度细嚼慢咽,时而随着几片菜叶、几片肉一起入口;时而轻轻地扒着碗边的苞谷饭;时而缓慢地舀起一勺酸菜汤,然后轻轻地倒入仅剩半碗苞谷饭的碗里……
当脑海中的一切又被伤感的现实拉回来的时候,我连忙对泪流满面的外婆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语。但是很多话语都无济于事,外婆虽是一个看得很开的人,却许久没有从忧伤里走出来,因为只有与外公相濡以沫近半个世纪的她才真正了解外公,了解他生前的期待与遗憾……只是一切都随着那几日的雨,那几日的风,以及那几日的泥土,永远地走了。
外公在生前所耕种苞谷的那些土地里,留下了他难以计数的脚印,那些脚印被泥土盖来盖去,最后还是消失在了他所挚爱的苞谷地里。虽然消失了,但是这片土地依旧记得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到负担沉重的中年,再到脚步蹒跚的老年,一直守护着它们,最后又回归泥土,守护他的又变成了那片留下他脚印的土地。
外公入土那天,舅舅带着我们往外公的坟墓上撒上各种农作物的种子,好让他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也能尝到那些熟悉的味道。舅舅一边撒种子,一边用低沉的声音说:“我们给了您很多种子,有苞谷、有洋芋、有毛豆、有红豆、有菜籽……您在那边,记得自己栽种……”舅舅的声音越来越低了,眼角夹着泪水,我静静地站在一侧,带着虔诚的心,小心翼翼地撒了一捧苞谷……
我不知道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的外公是否真的收到了这些种子,我只知道,他可能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也依旧喜欢吃苞谷饭,也喜欢喝苞谷酒。喜欢这些东西,并不是因为贫穷,而是一种情怀,一种常人不懂的情怀。
希望天堂也有苞谷,天堂的苞谷也会被碾碎,然后蒸成苞谷饭,并且苞谷饭的味道可以和人间的相媲美,甚至比人间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