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8-01

　　那个佝偻的老太太是我的奶奶，而那个远行的女孩儿是我。岁月匆匆，如今奶奶已离世7年。每当那个画面闪现，我努力地想要记起奶奶的面容，越是努力去回忆，脑海中空白面越大。我的奶奶，她曾经在我的生命里真真实实地存在过，陪我走过人生最美的23年，我没记住她的悲伤，也想不起她的笑容，只能从那些碎片的记忆中搜索关于她的温情。

　　在我十岁之前，我家在大山里，奶奶的家也在大山里，我家和奶奶家之间还隔着一座大山，大山的土地最能生长的是苞谷和洋芋。清香的土里，春天是嫩嫩的苞谷洋芋苗，夏天是青枝绿叶长势良好的苞谷洋芋，秋天是金黄的苞谷和浑圆的洋芋，到了冬天则到处是荒凉。当然，在春夏秋三个季节里，有很多植物也在它们该生长的时间里啪啪啪地从土里冒出来。大概开始春耕的时候，每一块地上都盖满了面蒿，一直到清明前后都是郁郁葱葱的，这个时节是去奶奶家最多的时候。早上提着小提篮，伴着山里人家的鸡鸣狗吠，穿过中间隔着的大山，在路上的任何一片地里摘一篮最嫩的面蒿尖，哼哼唱唱就到了奶奶家。奶奶早就准备好了细而软的苞谷面，洗净面蒿后就拿一个小凳子坐在桌子前看着奶奶和面，捏出一个个小圆饼，放进锅里蒸出香甜美味的面蒿粑粑。奶奶做的面蒿粑粑永远是这个世上最美味的食物，每一口都将幸福浸入牙缝，顺着喉咙，弥漫到全身的血液里。

　　十岁以后，我们家搬离了原来的地方，奶奶家还住在大山里，去奶奶家的路程变得更长了。因路途遥远和上学的缘故，去奶奶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只有寒暑假的时候偶尔去几次，远远的就能看到奶奶在院子里守望。奶奶说，她每天站在门口张望，看见有人从远处慢慢走近，就盼着走来的人是我们姐弟几个。那时候，父母做蔬菜水果和一些简单的百货生意，我们去看奶奶总会挑些好的蔬果和日用品，她老人家乐开了花，总跟我们重复说她这辈子过得真值，年轻时候天天酸汤苞谷饭和洋芋过生活，老了却品尝了如此多的人间美味。她所谓的人间美味，也不过是如今市场上随处可见的果蔬和糕点。

　　高中时候，父母将爷爷奶奶接来和我们一起生活，他们一来，我就开始了离家求学的日子，奶奶也开始了每天盼我归家的日子。我放假回家，她总有说不完的话，即便是睡觉前她也要到我房间闲闲碎碎说半天。她总是抱着拐杖，坐在床头，重重复复说怕我将来远嫁，她见我一面都难。我告诉她，等我工作了就带她坐火车、坐飞机、乘轮船去各种好玩的地方，让她领略不同的风土人情，品味真正的人间至味。可惜时光无情，她终究没等到我大学毕业就走了。

　　犹记得守着她做面蒿粑粑的场景及她煮腊肉和焖苞谷米粒饭的味道，梦中经常去她的老屋看她，她离世后又复活了，但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醒来后满满的失落。

　　奶奶，我如今已为人妇为人母，在不断的惊喜和平淡中渐渐走向中年又一步步踏入老年，您却渐渐模糊在记忆里，我在逝去的时光中细细找寻您的踪迹。